皎淑微微低头,恭谨地应下,“孙女谨遵老祖宗教诲。”
看着她这模样,太皇太后微微一顿,又心生不忍,先一挥手,苏麻喇便捧着小锦盒上前,冲着皎淑蹲身道了个万福,然后太皇太后道:“但你是皇家公主,你汗阿玛的掌上明珠,嫁到外面去,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必忍耐。”
若说当年皎皎出嫁她满心不舍,皎娴和皎定出嫁怕她们性子软受委屈,对皎淑,她倒是没有这个担忧。
便是她这些年在慈宁宫中安心养老,不大见后宫众人,但皎淑是她的重孙女,她每个月还是有固定几次会见到,也会偶尔听人说起。
皎淑的性子可与她那两位温和安静的姐姐大不一样,有宜妃的骄纵却也有郭络罗贵人的手腕头脑,还胜在骄纵但头脑灵通不讨人厌。这样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不怕孩子会受委屈。
但此时公主将要远嫁,从此远别故土,只怕几年才能回来一次。太皇太后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两句,又道:“这只玉镯是我当年的陪嫁,陪着我从大草原走到这皇宫里,如今又要陪着你,从皇宫里走到草原上了。”
公主出嫁,嫁妆由内务府置办,宫中也各有添妆。
太皇太后依照当年皎娴与皎定的例,添给皎淑两套头面、二十四匹料子,并有一对珐琅彩葫芦联珠瓶与压箱的九两九钱重银锭子九十九个。
有实打实的东西,也有带着好意头的吉祥物。论丰厚,与当年添皎皎的是断然不能相比的,但也不算简薄。
今日这只手镯,也是依照送皎娴与皎定那时的例子。
皎淑没有推辞,而是恭敬地谢恩,然后双手将那锦盒接过,在喜娘的帮助下将那只玉镯戴到了腕子上。
太皇太后见了,欣慰一笑,又看着她,轻声道:“往后,与额附好好的。”
皎淑又要拜别太后、康熙与她的养母宜妃、生母郭络罗贵人。
宜妃此时已哭成个泪人,在宫中走到自己身前行礼的时候,一把握住了公主的手,泣不成声,“皎淑……我的淑儿啊!”
“宜额娘。”皎淑泫然欲泣,却还是强忍住了泪意,向宜妃行了一礼,“谢您多年,抚育教养之恩,淑儿要走了,愿您好自珍重身体,山水迢迢,日后怕是难以时常相见,您要保重啊。”
宜妃听她这样说,更是心酸,只用帕子快速抹了把泪,别过头去不想叫皎淑看到她落泪的脆弱模样,只道:“快与你额娘别过吧。”
与郭络罗贵人别过时,皎淑看起来反而没有那么脆弱,母女两个紧紧握着手,四目相对,均是眼带泪光。
“……额娘,您要珍重。”到底是皎淑先开口,她声音沙哑,带着泣音,“女儿要去了,您要好好的。”
郭络罗贵人定了定神,眼眸含着泪强笑笑,轻抚皎淑冠顶上的金凤,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地传入皎淑耳中:“额娘的女儿啊——远嫁在外,莫要任性,凡是三思而后行。周嬷嬷是可信之人,有什么事,你只管与她商量着办吧。”
皎淑又是沉沉一应声,如此尽数别过,起身后,她忽又转头看向皎皎,冲着她灿烂一笑,道:“长姐要记得去看我啊。”
皎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会的。”
为皎淑送嫁的两位命妇适时上前,由位尊的一位提醒道:“动身的时候到了。”
福寿捧着红盖头上前,太皇太后站起身来,拿起那盖头,轻轻一甩,盖头下四角坠着的红流苏在半空中飞扬,盖头边沿点缀的珍珠与红珊瑚石也轻轻摇曳,用彩色丝线混合金银线攒着米珠绣出的鸾凤和谐光彩闪烁,一派皇家富贵。
在蒙上盖头前,皎淑扭过头,唇角带着笑,眼中却含着泪,轻声道:“慧娘娘,皎淑走了。”
“去吧,往后好好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娜仁温声对她道。
皎淑轻轻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冠顶沉重,叫她不能真正地低下头,她只是这样,表达自己听到了。
然后盖头一落,又有一位公主,将要自宫中离去远走。
目送着皎淑在命妇簇拥下坐上从内宫出宫的辇轿,娜仁一歪头,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皎皎目光沉沉地望着离去的辇轿,神情似有几分幽深复杂。
“之后的路,由她自己来走,她会好好走下去的。”娜仁拍了拍皎皎的手,温声道。
皎皎笑着,点了点头,“她会的。”
皎淑远嫁,送亲的是五阿哥胤祺。
对于皎淑的离去,最舍不得的大概就是宜妃与郭络罗贵人了。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一位公主远嫁,只有其余公主与她们的母亲会有些物伤其类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