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百方才已带着大多数人在琼枝的吩咐下回了永寿宫,只留下琼枝、福宽二人近身服侍娜仁。
这边的床也是曾经住惯了的,方才福宽眼见这架势,就叫唐百从永寿宫取了娜仁的衾枕来,左右两边不远,一回就送来了,她就衬着娜仁在小佛堂说话的空档一一打点利落,倒叫娜仁好不称赞。
“这点子小事,奴才若是还做不明白,可真是白拿您的赏钱了。”福宽拍拍那枕头,笑道:“您早睡吧。”
娜仁却问:“你们两个的衾枕取来没有,又在哪里睡呢?”
福宽笑道:“我们两个哪里用什么衾枕?不过向福安姐姐借了两床被,还有两个枕头,也不知是从谁的脑袋底下扯来的。那头炕的炕桌一挪,锦垫是现成的,将就半宿,也不过迷瞪一二个时辰,又要起来了。”
“许是谁富余的吧。”琼枝默默用手探过床榻,微微拧眉,“还是有些凉了。”
娜仁顺势卷着被往里一滚,“那就你们两个给我暖暖啊!那炕也许久没烧过了,肯定比这边还要凉。锦垫虽是按季换的,可无人常坐也定然积灰,受了寒就不好了。你们两个陪我睡,咱们三个凑在一起,也暖和些。”
福宽一拧眉,娜仁却扯着她的袖子哀求道:“来嘛来嘛……福宽姐姐~”
琼枝眉心突突直跳,抬手按了按,对福宽道:“就按主儿说的睡吧,这头许久没有人气,也怕主儿受了寒。”
如此,福宽也只能点头。
娜仁吐息几次,运气两周天,困意上头,迷迷瞪瞪地就睡过去了。
只是半梦半醒间,觉着周身逐渐暖和起来,脚底下好像还有一个热腾腾的东西,不由揽着被子蹭了蹭,又安稳睡去。
正殿里寝间却掌了一夜的灯,太皇太后倚着枕头靠在炕头,揽着那一床柔软的滑云丝锦被,神情晦暗莫名,手握一串檀木念珠,眼睛半阖,兀自出神,不知想着些什么。
苏麻喇脚步轻盈地从外间入内,将一个汤婆子捂在太皇太后脚下,笑道:“奴才也去偏殿看了,咱们小主子把琼枝福宽都叫到床上去了,自己裹着被睡得正香,倒真像个小猪似的。”
“苏麻喇,你别忙了,坐下,咱们两个说说话。”太皇太后拍拍炕沿,叹道:“你说皇帝这孩子……可是报应不是?当年入关,杀了那么多的人,我用多尔衮,却又让福临鞭了他的尸……”
苏麻喇沉默一瞬,低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皇上继位,倒是心怀万民之像。自古兵家动刀戈,哪有不见血的呢?”
“可当年那哪只是见血呢?”太皇太后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不怪你说,这几年暗地里寻思着,只怕福临那些没保住的孩子、他的短命荒唐,都是当年咱们入关时所造杀孽太过,也是我行为不端之过。我吃斋念佛,只求佛祖保佑玄烨,如今看来,也都是命罢了。”
苏麻喇道:“明朝皇帝荒唐,有三十年不上朝的,视天下百姓于无物,只自享富贵繁华,才有太祖起事……”
不过她说着,声音也逐渐低沉下去。
太皇太后嗤笑一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你说明朝皇帝荒唐,咱们当年的行事就真的问心无愧吗?如今当年的老人去的去,后人四散者也有之,我心里难受,却又说不出什么是好。但愿玄烨日后真能做到爱民如子,为这江山,爱新觉罗家造的孽够多了,若再出一代昏君……天下可以易主矣。”
苏麻喇默默未语。
慈宁宫的灯亮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皇后果然亲来请安。
苏麻喇引她入正殿坐了,又道:“老祖宗昨夜心绪不宁,天将亮才迷瞪过去,这会还没起身呢,您且坐坐,喝一口茶。”
“姑姑忙去吧,我自在这里喝茶,不相干的。”皇后笑对她道。
娜仁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坐在床上醒了会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夜睡在慈宁宫而非永寿宫,忙忙拉开床幔,又嗔琼枝道:“你也不早早叫我。”
“老祖宗说,容您多睡会。”琼枝笑道:“既然醒了,便起来梳妆吧。皇后娘娘正在正殿里坐着呢。”
娜仁“嘶”了一声,皇后不说顶头上司,也是她老大啊,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睡懒觉的感觉——那叫一个酸爽,谁试谁知道。
福宽端着盆热水从外头进来,口中笑呵呵地道:“且放心吧,老祖宗说这话的时候,皇后也开口帮腔了,都道是让您多睡一会。这会正殿传了早膳,您过去正赶上热乎的。”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40章
听宫人传慧妃主儿起了的时候太皇太后与皇后正在暖阁里用膳,太皇太后闻言一笑,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对皇后道:“我养的这只小猪啊,可算是醒了。”
“慧妃昨儿熬到半夜里,又来您这传话,比妾还多奔波好些,多歇息些也是有的。”皇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