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番外:二

不倦 温三 4789 字 10个月前

周笙白如何不知小疯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凡是与他有关又对他不利的,丁清是想尽办法也要驱除的。

周笙白没给她符,给她掌心一巴掌,推着对方细瘦的小腰往前走,又问:“还要多久才到?”

“就在这附近了。”

丁清记不太清了,一条小路来回绕,几个长巷长得都差不多,就在她犹豫之际,前方月光照耀不到的转角,一个鬼差探头探脑地从深巷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宽慰的笑,随后绕过小路,去了大道,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一群鬼魂。

丁清蹙眉,看来找到地方了。

她让周笙白原地别动,自己去探探那女鬼究竟有几分厉害,做这种事又为了什么,如若真的不好对付,周笙白就在巷口,入了阴间,还没有她老大对付不了的鬼魂。

丁清入了长安巷,周笙白展翅飞过了高高的两排大楼,在楼顶方向顺着丁清的身影走,眼神牢牢地盯在了她的身上。

红绸铺成的桌案在月光下非常显眼,一簇明亮的光就照在上面,丁清走到桌案前,歪着头眯起眼,探过了光芒所照,她看见了那束光的背后,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瞧着五官,有些面善。

“姑娘何处人?在此摆桌引诸鬼问道,可经过阎王殿的同意了?”丁清双手背在身后,腰身笔挺,一副恶霸找茬的模样。

“阎王不管阳间事,我亦不懂阴间法,我与阎王两不相干,敢问这位姑娘,你又是何处人啊?”那人声音温温柔柔的,很低。

“你别管我是谁,我先问你,你得先答!”丁清等了会儿,没见那人说话,便道:“阎王殿有鬼差阴司将话告至窥天山,说你通传阴阳两间,如此也是破坏了阴间的规矩,须知,生者不记,死者方安。”

“人因情而生,又怎能断情忘义,若因为一个人死了便要忘却对方,那未免太过薄情寡信,死者三生石前照一照,也不会安心的。”那人说完,丁清愣住了。

丁清道:“若所有的生者与死者都如藕丝,要断不断,拖拖拉拉,那生者如何节哀?死者又怎能投胎?”

这回轮到那人一顿,随后轻笑声传来:“姑娘说得对。”

丁清微微昂起下巴,轻哼一声,结果那人又道:“所以凡是来我处者,我都得问清缘由,若无理可说,我也不会帮的。”

丁清:“……”

“你不帮,难保旁人不帮。”丁清道:“有你这处先例,改日再有人死了,也有你这本事,只要收了好处便可帮着鬼魂,那阎王殿立下的规矩不都被破坏了?”

“旁人要帮,与我何干?”光影之下,细白的双手一摊:“谁坏了阎王殿的规矩,让阎王派人去捉,我没坏。”

丁清:“……”

她腹中油墨也仅能叫她言尽于此了。

只见丁清一脚架在了长安巷黑漆漆的墙壁上,她从长靴中抽出了一张符,手指一抿,符纸一分为三,丁清挑眉:“和你来软的你不乐意,要我来硬的是吧?”

“姑娘不讲道理。”那人啧了声,白手理了理红绸边缘,像是要收摊走人。

丁清见状还能让他跑了?她一手抓住红绸,另一只手压在了桌案上,却没想到那桌下空空,红绸松了,她一掌也不知按在了何处,整个人失了平衡,直直地朝对方摔去。

“哎哟!”

“嘶……”

巷子顶挂着的八卦镜被人踢落,浅淡的月光借着镜面坠入了巷中,丁清扑在了一人怀里,抬头看去,才惊得忘了收声。

被她扑倒的人一身红衣,那月光照耀下的红布桌面,原来是这人的膝盖撑起的绸缎面,且那温和好相与的相貌看去,并非女子,却是个男人。

丁清连忙从对方身上爬起来,奈何墙面潮湿打滑,她又有些惊讶,两次摔了回去,额头咚咚撞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那男人像是认命般,不挣扎,不动弹,就等着丁清自己爬起来。

黑影从巷顶跳下,正落在丁清的背后,一双眼像是带着寒光般扎人,他单手提起丁清的后领,把人从那男人怀中扯进自己怀里后,满身煞气,比那阎王殿的阎王还要骇人。

被丁清压倒的男人起身,身旁椅子断了个腿,他扶着墙面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眸光闪了闪,上下打量。

丁清理了理长发,对周笙白道:“老大,这人冥顽不灵,不用问了,直接烧杀!”

周笙白垂眸看见她的发丝还有一缕挂在了耳上,伸手拨了下来,又附身凑近丁清的耳畔,压低声音不满道:“你到底私藏了多少符纸?”

“最后三张了……”丁清糯糯低声。

周笙白道:“以后离男子远些。”

丁清:“……”她哪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这人说话又低又轻,坊间传是女鬼,她也误会了。

“听话吗?”周笙白见她不答,问她。

丁清点头:“听话的。”

“那就出巷吧。”他道:“这里太黑了。”

丁清被周笙白牵着手往外走,她回头朝那红衣男子看了好几眼,低声问:“那他怎么办?”

周笙白道:“他自会跟来。”

长安巷头,月色倾泻,与黑暗的巷中相比,这里恍如白昼,还可从街巷的缝隙里,瞧见不断往窥天山方向行走的鬼魂们。

周笙白说得没错,那红衣男人果然跟着他们出来了,待他走进月光里,丁清才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他很年轻,大约二十多,面容还算俊俏,只是身形消瘦,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自出了巷子,他的眼神便一直在丁清和周笙白的身上来回打量。

“你方才提了窥天山。”似乎是见周笙白拉着丁清便要离开,男人有些等不及,便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怎么?你想投胎?”丁清瞥他。

男人眉心轻皱,并未开口,周笙白反问他:“你方才说,人是因情而生,不能因为死便忘却。”

“是。”男人道:“生死不该是两个灵魂之间的阻隔,人无情不成人,若因为死便要割舍生前一切情爱,未免绝情。”

“那你认为,这阴间可有存在的必要呢?”周笙白又问。

男人眸光微闪,道:“阴间自有必要存在,否则世间的人和鬼都混在一处,岂不乱套了?”

“几十年前的世界,往上推的岁月里一直如此。”周笙白瞥他:“人因有情,舍不得死,成了鬼后依旧生活在至亲好友的身边,向善还好说,若向恶呢?”

男人语塞,周笙白又道:“若阴阳两界可通,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生死无界限,那生的意义,死的意义在哪儿?”

“阴间和阳间,不过是一扇门,门锁了,屋里的出不来,屋外的进不去,这才是生死阻隔的必要,如若有人在门边开了一扇窗,无锁无拦,那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周笙白问完这话后,丁清悄悄在前方为他竖起了拇指。

男人抿唇,眼下失落:“若真是一扇门就好了,里外不可见,至少可听声。”

“你因自己有放不下的情,解不开的结,便将这阴间的鬼魂搅得不得安宁,让他们人人不忘情,人人不断结,黏黏糊糊,长此以往,能放下的不放下,你究竟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丁清问他。

男人无话,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袖摆道:“我不过是想,阴天子曾道这世间有报,我若多多帮着旁人,旁人是否也能帮我一次。”

“你是周家人?”周笙白没来由的一句话,叫丁清睁大了双眼。

那男人听他这般问,眼中顿时亮起了希望的光,他几步跑到了周笙白和丁清面前,跪地昂首望向他们二人:“您果然是周祖。”

周祖,是中堂周家人对周笙白的尊称,若是周家的堂主,便会在死后封号,也不会被周家后辈如此称呼。

从方才周笙白出现,揽住丁清时,男人便有猜测。他跟着周笙白出了长安巷,目光一直落在对方的衣摆上,想看一看他的脚,若是一人足,一鹰爪,便可断定对方身份。

只是男人的视线过于明显,他还没看见周笙白的鹰爪,便被周笙白看穿了身份。

男人道:“我是周家后生,周憧一,坊间传闻,如今人间的宁静都是周祖的功劳,所以我想周祖也必能帮帮我!”

他还不知周笙白便是这阴间诸鬼敬畏的阴天子,他只是想碰碰运气,在长安巷中摆摊帮人,看看能否撞上可帮他者,不一定得是周笙白,是旁的什么通符懂咒之人,皆可。

周憧一是如今周家的长子,对符术尤为精通,也被众人寄予厚望,恐怕真是老天给他的天赋过高,导致他自幼体弱多病,不过二十二的年岁便早早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