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庐鼻头一酸,忍不住把下颌藏在她的肩窝里。
深冬冷风萧瑟,拼命从门缝里钻进来。两人就这么抱着,抱着,谁也没说话,却又好似说了很多话。
白大仞在旁哭得稀里哗啦。
“以前啊我爸妈反对我搞乐队,我没钱买吉他,是安叔打工挣钱给我买。”
“没钱吃饭,是安叔给我们做饭。”
“哪怕我们写的歌再烂,安叔也说好。”
“安叔最后说不出话,但他肯定生我的气。我好好的一双手,再也不摸吉他,只会换尿布。”
他伸出那双比脸长得好看的手,不住地抽噎着。
“安叔,你说人咋就这么难啊。想做的事全做不成,不想做的事一件又一件,怎么做都做不完?!”
孤寂的冷,伴着白大仞的哭泣声让整件事变得格外难以忍受。不知名的鸟儿站在门外的树上聒噪着,一声催一声,好似催着人赶紧来,赶紧走,赶紧奔赴山下烟火气的鲜活世界,但你总归会回到这里,哪怕生前身躯和本事再大,也只占用小小的一个盒子。
唐梨推开程庐,仰脸挤出一个笑,“等我。”
程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伸手想拦,却没拦住。
唐梨疾步走出去,掏出手机给古漳打去电话,“快,老娘要整事,整大事。”
-
殡仪馆从没有安宁的时候。每时每刻就有刚刚去世的人被送进来,紧跟着的是一群痛不欲生的亲朋好友。有人强撑着精神跑上跑下购买各种服务,有人麻木地枯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有人哭得拉长了音跟唱歌似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们不愿意轻易碰触的画面。
火葬室外排队的不是活人,而门口的电子屏幕上闪烁的也不是活人的名字。
某某某,已火化。
某某某,已火化。
某某某,已火化。
哀乐,哭泣,呻、吟,悲鸣……充斥着的全是让人不忍入耳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辆辆黑色的车排队径直开了进来,占据了原本就紧张的停车位。
白大仞蹲在门外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咻得站了起来。从车上鱼贯而下的是安老头在养老院的朋友们,老头老太太们互相搀扶着,还没迈进灵堂就哭得稀里哗啦,瞬时灵堂热闹起来,到处流淌着热闹鲜活的人间气息。
紧接着,走下车的是安老头在老家的好几位亲戚,他外甥抹着眼泪说不是不想来,实在来一趟不容易,幸好有人亲自开车过去接,他才叫着大家都来送舅舅最后一程。
一列列穿着黑色西服的工作人员双手捧着精致的花圈走进来,恭敬送上,三鞠躬后朝程庐和安家亲戚再次鞠躬。
程庐皱着眉,抬脚走了出来。
白大仞一脸叹服,“梨姐威武啊。”
乌泱泱的人朝这边走来。
走在前面那波人,是当年和安老头一起搞乐队的朋友们,他们要么在安老头家蹭过饭,要么借过安老头钱,一起组过队,一起被观众丢过臭鸡蛋,只是这些年只有安老头还沉浸在这个毫无回报的世界里,其他人被现实压得再不敢提梦想两字。所以人心散了,人也就疏远了。
再次听闻安老头的消息竟是他的死讯。这帮兄弟立马绷不住了,纷纷跪地痛哭,一时间整个灵堂更热闹了。
再往后,一群有老有少形形色色的人们径直走了进来。他们人人手上拿着fantasy乐队的物件,有宣传海报,有各时期的专辑,还有应援衫等等各种周边,为首的那位朝程庐鞠躬,自称是fantasy粉丝站的站长,大家听闻有一位老粉过世,感慨不已,自发前来吊唁。他们送来的这些旁人不稀罕可老粉一定会稀罕的周边是大家送给安老头的礼物。希望他在天堂里能够继续从fantasy的音乐里汲取快乐和力量。
程庐眼眶里充斥着浓浓的雾气,整颗心又沉又暖,他郑重鞠躬,连连道谢。
抬眼看去,一直寻不到那个他此时此刻特别想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