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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细一想也对。

干他们这行,造诣越高,压力越大。到了皮克西西这个位置,其实不太可能还对区区毕业设计、区区一个小型科研的成败感同身受。他在处理自己的科研任务的同时,竟还有精力关心学生、下属的心态,这足以证明他的那些温暖的话语,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些简单的、程式化的东西罢了。

但这又恰恰是初出茅庐的研究员们所真正需要的,他们自然会因此追随——甚至一些已经成名的化学家们也是皮克西西的吹捧者,他们可以在参加一场研讨会后,便被他的风采深深折服。

这样的一个群体,在普里克他们眼中,实际和斜教无甚两样。

或许皮克西西天生是更适合做一个政客的。他在这方面的敏锐性,使他在科研界有着自己的半壁江山,那是属于他的帝国。

单看这种行为,谁也无法说他是对是错,但反正普里克他们是会感到不屑和厌恶的。

所以说,既然普里克实验室的人们,并不是能被纳入“帝国”的目标群体,那么他自然也不必去活跃什么气氛。

于是就在这样的高压作业下,普里克实验室的成员们,在10月里确定了蜘蛛鐖的抵御材料,并上报国际联邦,开始在全球范围施土动工。

此时皮克西西的动向至关重要,他究竟打算继续寻找更完备的防御措施,还是回去进行蝴蝶鐖轰击波的开发呢?

普里克是地下组织“新地球同盟”的元老级成员,但实际他只是作为学术界的一个代表在里面挂名。对于政治行动的动向,他不在行,也说不上什么话。

不过组织内部的决定,他是有所耳闻的——如果皮克西西决定继续进行武器开发,那么在舆论反扑国际联邦的当口,发动政变十分合适。

这一决定让普里克心慌,但他既然能孤注一掷加入“新地球同盟”,那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吓住。

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政变成功,他应该会立刻退出组织。

他不想成为第二个皮克西西。

或许是他心神不宁的样子被皮克西西发现了吧,那天,皮克西西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们想做的事不会成功——或者说,即便成功,地球的霸权也不会易主。”

普里克做事的手一顿,诧异地看向皮克西西。

有着一定的政治敏锐性的人,是可以根据事态的发展去预测未来的。

皮克西西手法娴熟地清洗着手上的试管,洗到试管壁上的水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埃文,你可能以为,现在我的下一步行动很关键,可以改变地球的命运,但实际并非如此——地球的命运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选择而改变,如果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那么不管我做什么,它其实都会发生。这场战争为什么会开始?你肯定认为,是因为我的鐖武研发,但并不是。是因为这场战争要开始,所以必须有一个人研发新的武器,而那人恰恰是我,那武器恰恰是鐖武。”

普里克并不能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南半球难民遍地,太空战场死伤无数,北半球也处在危险之中。”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脱罪,”皮克西西把试管放回试管架上,习惯性地给自己点了支雪茄,“我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我也知道这计划有失败的可能——就像实验一样。可即便是一场可能失败的实验,也总要有人来尝试。你应该很明白,如果说之前南半球的那场‘没能防御的轰击’是意料之内,那么如果接下来再出现一场,我们将完全属于劣势方。到那时,即便是我,也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皮克西西依然漠视实验规范,在实验室内吞云吐雾:“所以我并不是那个握着未来钥匙的人,我也在等。究竟是达鲁人的下一波轰击更快,还是我们的巨蛋工程更快?如果我们最终没能来得及抵御轰击,那我会直挺挺地承担自己的罪恶——如果地球和人类不再需要我,我甚至愿意献出生命。但只怕到时,我还有新的使命。”

普里克的专长只在物理领域,他无法如皮克西西一般长篇大论,但他完全感受到了这番话的荒谬:“皮克西西,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说出这种话时,你早已不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员了。”

“我自幼便不被看作人类,但没有关系,”皮克西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副耳,“我依然爱人类,他们的喜怒哀乐如此激烈。他们会因我长着副耳而恨我,也会因为我的聪明而爱我。我不希望这颗美丽的星球消失,如果这一次的尝试失败,我会立刻开始下一次尝试——如何让南半球重新恢复生机,如何让倒退的科技重新复苏,这都是地球赋予我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