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鸿氏话头一噎,就听羲和接着问道:“夜游神呢?观天星宿呢?你巡查下界的守卫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金殿银烛袅袅,明珠生光,羲和抱着望舒鲜血淋漓的身体,站在一片金碧辉煌中环顾四周,复又轻声问道:“你们都去哪里了?”
“为什么看不见我的望舒在受苦,为什么看不见我的望舒被人暗害,你们是不是瞎了眼,是不是盲了心?!”
羲和嗓音嘶哑,在浩瀚大殿中歇斯底里地放声大骂:“是谁害了我的望舒!我要将他扒皮抽筋,永生永世都在烈焰火浆里惨叫挣扎!接下来就是你们这群无能的废物,空享寿禄的酒囊饭袋——!”
“羲和!”帝鸿氏豁然前倾身体,厉声喝道,“慎言!”
“慎言?!”羲和厉声大笑,“还有你——帝鸿氏!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你曾经做过的那些鬼蜮勾当!纵容部下造的孽,如今都还完了吗?!”
金殿哗然,众仙相互对视,不由议论纷纷,苏雪禅握住黎渊的手,不顾帝鸿氏骤然难堪的脸色,站出来坚定道:“诸位都冷静一下吧,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望舒到底是怎么……究竟是谁害了他?”
听见他的声音,羲和身后一直垂头流泪的侍女忽地一震,抬眸向前方瞪去。
句芒从众仙中一步踏出,面色悲戚,低声道:“若羲和女神不嫌,句芒愿意为月神验身……找出真凶。”
望舒虽为月神,身份特殊,与一般金仙并不相同,但为人温厚和善,在九天之上亦有不少密友,如今见他遇难,仙人们除了沉痛之意,更多则隐隐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灾祸前兆,各自默默掐指暗算,皆希冀窥得一线天机。
苏雪禅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留神注目着句芒的一举一动。先前,他虽然正面对着阶下,可黎渊的王袍如海,将他身形大半都覆在下面,如今他甫一向前,就将竹青衣衫和雪白飘逸的衣带暴露在了光线之中。
侍女的眼瞳倏然缩紧。
句芒以手中碧绿的柳枝轻抚过望舒身上的伤痕,他不敢靠得太近,因为羲和的目光就像一条择人欲噬的毒蛇,紧盯着外界有可能会威胁到望舒的一切事物。
柳枝发出细微而琐碎的光点,在仿佛水滴沸锅的呲啦声中,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柳叶尖端骤然染上了一层阴霾晦暗的焦黑,快速无比地朝着根茎处蔓延!
句芒迅速抽回了手,心有余悸地打量着柳叶的尖端,毫不犹豫地将其一下拔掉,掷在晶莹光润的玉砖上,然而那乌黑的秽气仍然不减势头,将莹白的地面都烙出了一叶狭长的暗痕。
“盘古脐!”句芒骇然道。
殿上惊哗四起,苏雪禅也不由惊疑道:“盘古脐……为何又是盘古脐?”
在一片喧沸中,黎渊沉声道:“自逐鹿事变起,盘古脐一直为结界所笼罩,四周更是有金甲神人看守,何人能穿透金仙设下的结界,用至秽之力暗害神明?”
句芒看着脚下那片细长的柳叶状烙印,复又犹豫道:“虽然还不明白凶手是如何以至秽之力……戕害月神,但观其伤口,查其遗息……却似有妖气。”
苏雪禅倒吸一口冷气,与此同时,羲和也遽然抬头,面目扭曲狰狞,嘶声道:“此话当真?!”
苏雪禅听得此言,登时焦急万分。他后世是青丘狐子,今生是菩提化人,无论哪一世,都与妖族有莫大的干系,他知道羲和现在几近失去理智,如果再扯到妖族,十有八九会在洪荒中掀起第二场不亚于逐鹿的巨型战争,可看着望舒无知无觉的冰冷身体,他又心如刀割,痛得滴血,一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羲和身后的侍女却忽然扬声道:“那位是菩提殿下吧?殿下想说什么,不妨现在直说,婢子也很想听听殿下的高见呢!”
她的嗓音既尖且利,浑如吊着的琴弦,每一个音节都嘶哑得像是马上就会劈开,掩于脏污长袖下的双手亦紧紧攥在一处,连她猩红的眼眶都像是在满目疮痍中点燃的一团火,熊熊燎着目力所及的一切。
苏雪禅一怔,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个侍女对他是有恶意的……不,不光是恶意,她在羲和身后望着自己的眼神,活像是遇到了什么恨毒至极的东西,盯得他后心发麻,浑身不自在。
是时,金銮玉殿上围拢的都是九天之上有名有姓的仙人,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女,竟敢这种气氛凝视的关头冒然开口,还直接点明的是苏雪禅的名字……立即,所有人的目光皆绕着她绷得紧紧的面孔,并在苏雪禅的身上一同转了一圈。
黎渊龙瞳现出冷光,即便封神,龙族在骨子里仍然是护短到极致的族群。不管什么原因,苏雪禅被一个侍女质问若此,比他遭受了这般对待还要难以忍受,当下便将苏雪禅护在一侧,寒声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