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北猎若有所思:“唔,有道理,然后呢?”
“然、然后?”纹川张口结舌,“什么然后……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封北猎笑了。
他轻声道:“我记得,你们各国的王位,都是世袭的吧?不管那一代出了如何英明神武的旁支,王族的子嗣又是如何不堪重用,你们的血脉还是在冠冕下闪闪发亮,一个轮回接一个轮回地传承下来了……是这样吧?”
纹川虽不明白封北猎为何要将话题忽然转到这个上面,但还是勉强答道:“是的,这是祖辈的规矩。”
“所以你们看,”封北猎压低了声音,“我难道不是一直都让他的后裔站在权力的最顶端吗?我维护你们的优越性,我把你们当做天选之人来培养,我将权杖放在你们的左手,将屠刀放在你们的右手——我给你们无上的荣光,让你们能够一直凌驾在妖族头上,享受被人捧起来的待遇……”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徒然阴冷,“你们不知道吗?”
无匹的威压如山岳沉沉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令他们呼吸困难,就连血液似乎都在身体中沸腾翻滚,仿佛感召到了远古的先祖就站在时光深处遥望着现在,目光冥冥奥秘,不可言说。
“因为你们是他的后人,”封北猎道,“因为你们是他仅存的血脉。他渴望成为天下的王,但是他失败了,所以就算是为了他的遗愿,我也要让他的后裔站上洪荒的顶端!你们这群比猪狗还要蠢笨的东西,究竟能不能明白这一点?!”
“现在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能重新睁开眼睛,再度君临坤舆了,可你们作为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结,居然还在想着什么故土,什么家眷?!将所有王族召来逐鹿,我不会允许他君临的仪式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所有拥有东夷血统的神人都要在场,但凡有一个没来……都会被认为是叛族的死罪。”
他一字一句,目光狠戾地盯着下方瑟瑟颤抖的神人:“你们都明白了吗?去传信吧,两日后我会开辟通道,将诸国王族统统送过来的。”
“——现在,还不快点去!”
狂风咆哮,将营帐内的所有神人于刹那间轰飞一片,封北猎喘着气,望着满地的桌椅狼藉,神情冰冷而阴鸷。
“你当真要这样做?”羽兰桑沉声道,“王上不会高兴的。”
封北猎喃喃道:“没了龙胎,用后裔的血脉也是一样的。王上要是知晓我们一片拳拳之心,嘉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一点血脉怪罪我等?”
羽兰桑沉默片刻,道:“……但愿如此罢。”
傍晚时分,黎渊站在钟山顶上,疲惫地遥望远处大片如血颓艳的霞光,凤凰站在他身边,容光比霞色更艳。
“应龙,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她道,“但是别犯傻……你知道现在千钧一发,你就立在悬崖边上,进则生,退则死,没有回圜的余地。”
黎渊的面色仿佛冰雪苍白,夕烧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就像是浅薄的光照在冻结深渊的冰面,没有温暖,也没有生机。
“你还没找到凰吗?”良久,他轻声问道,“下一个涅槃快来了,若是还没有找到,你们就要错过一整个轮回了。”
凤凰的鬓边垂下一束金红的翎羽,她顿了一下,方道:“我……我寻遍了所有的羽族,只要她的凰血还在体内,还能鸣叫飞翔,我就一定可以感应到她……”
她摇摇头,这一刻,她不再是高傲无情的苍穹君主,她只是一个仓皇无措,为情痛苦的凡人而已:“她明明没有死,但我就是找不到她……”
凤凰乃是世间双生一体的百鸟之王,凤为雄,凰为雌,在千年一次的涅槃中,他们不停变幻着性别和容貌。有时他们同为男性,有时她们同为女性,有时他们则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遍的异性夫妻。凤性情刚硬,心肠铁血,凰性情温和,柔软慈悲,他们于无数轮回里共同组成天地间的阴阳混沌,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除了比翼鸟外另一种纂刻在姻缘玉册上的神鸟。
但就在上一个千年,凰在逐鹿后的妖族大劫中身受重伤,还未等到涅槃就重伤消散在天地间,而凤则一直在苦苦寻找,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难做,然而你没得选,你先手失利于风伯雨师,导致现在洪荒灵脉断裂,要对抗蚩尤,无疑要更加艰难。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可有些事……就算你是应龙,也逃避不了。”
“先手失利?”黎渊的唇边微微扬起笑意的弧度,虽然他的眼神冷漠如昔,“无非是一半一半罢了,接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