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由禁卫领着队伍观水过桥,绕场一周后回来作诗饮酒。
武官们可以在限定范围里射鸟捉兔,文官们早已诗兴大发,有人当场拿起笔狂草一番,也有人捉对吟诗,唱和不出来下句便要罚酒一杯。
柳承炎则坐在高处,同几个老臣一起钓鱼。
他哪会这个,也就是玩玩。
当初说要请翁奕为来,柳承炎还考虑过鱼要是钓不上来,得找几个水性好的偷偷去挂几尾鱼假装咬钩。
翁奕为站在人群之中,满脸强作淡定,眼睛已经不住地在往水面瞟了。
等鱼竿呈上来,白睦序哈哈大笑一声:“我们用鱼竿当然使得,山阳可不行!”
陈毫没伺候过这个,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什么。
“从前我们去京郊小河里踏青,哪次山阳不是亲手削竹竿,还絮絮说个没完,连竹子如何烤如何烘都要品出个高下来!”
翁奕为臊得不行,哪想到老朋友让自己在皇上面前出这个丑,摸着后脑勺道:“这竿子使得,使得!”
白睦序不多为难他,反而柳承炎来了兴致。
“太傅还会做鱼竿?可否做给我看看?”
翁奕为见他真有求知欲,当场去旁边竹林里挑了根上眼的竹子,命太监帮忙砍了,又要来有韧劲的蚕丝亲手拴好铁钩,不一会儿左右逡巡,想再找点什么。
陈毫忙不迭派了小木头跟过去:“太傅大人想要什么,尽管吩咐。”
“有……牛粪吗?”翁奕为自己说出来也有些窘色,仍然仔细叮嘱了:“最好是水牛的粪,闻着腥,容易招鱼儿来。”
他自己还解下腰中小囊,里面是自己用酒曲小麦烘了多日的饵料。
哪怕这次是伴驾同游,能在太液池里大钓一回,也是解了他的心瘾,痛快的很!
柳承炎坐在一边吹风看花,没一会儿竟真的钓起两尾鲫鱼,登时让太监们拿去炖了,赏给臣子们喝汤。
他自己被囚禁多年,一朝升为帝王,再看磅礴万里湖光一色时也有些恍然。
命运颠覆的,何止是文武百官。
翁奕为手巧兴致也高,不出半个时辰就已经钓上来五六尾肚白肉肥的青鱼花鱼,钓得旁边老友都跟着咳嗽。
收着点!这是太液池,皇上的鱼你也敢捞这么多走!
翁奕为一摆手,管他咳不咳嗽,一捋袍子坐在小皇帝不远处的竹凳上,还怕身上的泥水碰脏什么。
“陛下,今儿老臣若是钓着锦鲤,定要双手献上。”
他怕柳承炎对鱼不感兴趣,又道:“还有个秘密,也一并告诉陛下!”
柳承炎本来在悄悄瞧白首辅吃酥饼吃的满胡子都是,收回神看他。
“太傅若是这样说,那我便是叫陈毫跳进湖里栓上一尾都成。”
陈毫忙不迭撩袖子:“奴这就跳了。”
“且慢!”翁奕为竿子已经甩进了太液池里,认真道:“指不定能成。”
“要说这鱼饵调配,当年在参阅……”
白睦序还在拍胡子上的饼渣,听着君臣那边的动静,突然伸手往湖里一指:“鱼,山阳你快点!”
“山阳,鱼啊!”
翁奕为这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告罪圣上双手抱竿,急急摇着竹轮收线。
竟真有一尾红白锦鲤咬住了钩,如风筝般被收线牵引,离岸边越来越近。
“当真是红鲤!翁太傅好灵的神通!”
一时间连武官也顾不上投壶,都涌到岸边看热闹。
“小心断竿,慢着点收!”
“哎哎,我过去帮忙抄网!”
“翁大人使点巧力,再往岸边靠一靠!”
柳承炎看热闹看得开怀,眼见着鱼一上岸直往翁奕为脸上扑棱,笑着叫宫人拿揩脸的热毛巾来。
翁奕为极尽兴的双手抓住锦鲤的首尾,捧到少年皇帝面前。
陈毫忙不迭在旁边叫好。
“六月六,好兆头,锦鲤也要应景为皇上献一回身!”
柳承炎大笑一声。
“好!再捞些莲叶细藕,同锦鲤一起养在乾清宫里!”
时辰一到,正宴开餐。
前头开胃的小菜都足够惊艳,后头的河鲜野兔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御酒局密不外传的酱瓜茄今天也开了三小坛供百官品尝,这东西当真是比雀舌鹿肉还要少的宫廷密味。
趁着时令,还赐了每人一例花头鸳鸯饭,和一大碗新鲜樱桃。
酒足饭饱之后,有文官唱起新写的诗文,武官乘醉舞剑相看,均是说不出的快意。
柳承炎这里有群官轮番敬酒,轮到翁奕为过来时才伸手拦住。
“哎,朕的许诺可是兑现过了。”
“太傅,你可要把你那个秘密给讲出来。”
翁奕为躬身敬拜,见两侧宫人识趣退下,敬酒一杯道:“臣下归乡时,并非一无所得,枯坐田间。”
“你悟了什么?”
“经国济世之学。”翁奕为明明痛饮过一番,说话时脸颊都是酡红一片,但一提起心中热忱,神态登时清明朗然。
“陛下,微臣一直在想,为何纸钞越行越颓,金银却能永世流传。”
“哦?”
“说到底,纸钞廉,廉在纸可无穷印。金银贵,贵在掘山求不得。”
“但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件事。”翁奕为压低声音,把最大的秘密告诉少年皇帝,双眼一片炽烈。
“陛下可将八国番邦金银……尽大昭所用。”
旧宋之富,溯源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