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盼儿进了里间。
上次跟程子励见面,是在牢房,但这会儿她发现他们并不是往监牢去的。
她忍不住问:“这是去哪儿?”
陶避寒在前方,闻言道:“少奶奶,请不要心急。程爷昨夜身体不适病倒了,当然……他无大碍,只是暂时不能再问他话了,幸亏他说,他所知道的少奶奶都知道,问你也是一样的,少奶奶只要答了我们的话便可回去,如何?”
他天生的有点娃娃脸的相貌,给人以极大的无害错觉。纵然罗盼儿心里发憷,可见他笑吟吟地,便觉着兴许真的无碍。
“那我可以先见见夫君么?”她弱弱地问。
陶避寒一口应承:“等您答过了我们的问话,自然可以。”
罗盼儿松了口气。
在大理寺的偏厅内,陶少卿请少奶奶落座,自己在主位上坐了。
“不知大人,有什么话想问?”罗盼儿拘谨地说道,她的双手搭在膝头,掌心微微地朝内,像是护着肚子。
陶避寒先是笑了笑,才道:“上次少奶奶来探监,可给过公子什么东西没有?”
罗盼儿一惊,旋即道:“有、有几样点心,不是经过大人们过目了吗?”
那些糕点,陶避寒确实叫人用银针验过,并没有毒,但仍是为谨慎起见,他们仍是借口要转交,把点心拿了去,事后也只是扔了而已,并没有真的转给程子励。
陶避寒道:“除了糕点,少奶奶没私下给公子点什么?”
罗盼儿拉了拉衣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陶避寒说道:“我记得少奶奶跟公子说话的时候,曾拉过他的手,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不知到底说些什么?”
罗盼儿的脸色有些慌张。当时大理寺允许她跟程子励见面的时候,她身边是没有别人的,如今见陶避寒竟都知道,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有人盯着。
“没、没说什么别的,无非是夫妻自见的私房话。”她低下头去,幸亏那几句话很低,她也没发现身旁有人,该是听不见的。
不料陶避寒微微一笑,道:“当时我也以为只是你们夫妻间的私房话,不过后来想想,有点古怪。”
罗氏猛然抬头,有些无法相信地看着陶避寒。
陶少卿靠近了几分,问道:“你不会以为,本官会这么放心让你去见程子励,由得你们私下船底消息吧?那少奶奶不妨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多谢你把它带来’?”
当时罗盼儿跟程子励隔着栏杆相拥,程子励低语说道:“多谢你把它带来……”
过了会儿又道:“它还好吗?”他的手可是抚在她的肚子上,所以陶避寒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口中的“它”,必然就是指的那胎儿。
罗盼儿道:“夫君不用担心,老爷会安置妥当的。”
程子励脸色一变:“父亲……”
罗盼儿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夫君总是老爷的亲儿子,他不会不管您,您放心吧。”
当时不觉着怎么样,现在程子励死了,这几句话便越想越可疑。
罗盼儿明白他果然是都知道了。
她紧闭双唇,脸色煞白,却也没有开口。
陶避寒冷了脸:“我之前就该把你也留下细审,碍于你身怀有孕才大发慈悲,没想到却是心慈手软惹了祸,你若还不老实交代,只怕就要留在这大理寺了。虽然你有身孕,但为查案,少不得就要委屈少奶奶尝尝这里的刑具。”
罗盼儿大惊失色:“什么?!”
陶避寒将语气放的和软:“若是少奶奶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别再隐瞒,本官自然也不用把事情做的难看。”
罗盼儿的唇微微地发着抖,就在陶避寒觉着这胆怯的妇人应该不会再嘴硬的时候,她道:“我夫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陶避寒有点意外,但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分毫:“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问你我夫君有没有出事?!”罗盼儿似有点崩溃,大叫起来。
陶避寒眯起眼睛看着她:“你好像在断定他会出事。”
罗盼儿站起来:“带我去见他,我要见我夫君!”
陶避寒扫了一眼她已然显怀的肚子,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意为难一个孕妇。
但他没有别的可选。
“你既然这么说,心里只怕已经有数了,”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你想见他容易,只要你说出你上回来见程子励时候跟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暗中给了他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即刻带你前去跟他相见,如何?”
罗氏直直地看着他:“不,我要先见到人!”
陶避寒眼神一变:“少奶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盼儿却不再理他,转身冲向门口:“夫君,夫君!”
门开了。
一道身影站在门口处。
罗盼儿猛地停下脚步。她本来是急着要跑出去的,但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突然后退回来。
就好像是人看到了可怖的蛇虫,出于天性,总是会害怕的避开。
朱厌站在门边上,他背后是诸葛嵩。
修长而惨白的手指在蛇头藤杖上摩挲了会儿,朱厌说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贱婢,小桃子好言好语的对你你不听,非得往我手里撞么?”
“你、你又是谁?想干什么……”罗盼儿退到了桌边上,她毕竟是个怯懦妇人,实在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人:“我、我夫君……”
“你不是知道了么,你夫君已经死了,你亲手把他害死的。”朱厌毫无隐瞒,开门见山地说。
罗盼儿的眼睛直了,然后她悲怆地叫了声:“不!”
她往前冲了一步,却又捂着肚子,摇摇欲坠。
陶避寒忙起身将她扶住:“朱厌!你有点心吧!”
外间诸葛嵩也闪身进来。
朱厌嗤了声,他走上前喝道:“闪开。”说话间他的左手一抬,点在了罗盼儿的眉心:“看着我。”
罗盼儿正觉腹痛,闻言抬头看向朱厌,目光掠过那蒙着布条的苍白的脸,她看到他点在面前的那白骨似的手指,以及手上戴着的一个碧绿色的翡翠戒指。
那点绿光闪闪地跃入她的双眼,罗盼儿的脸色却逐渐地从原先的悲恸扭曲迅速地恢复了正常。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动。
诸葛嵩拉了发呆的陶避寒一把,两人退后半步。
朱厌则道:“说罢,你给了程子励什么?”
罗盼儿直直地望着他,失了神一样,终于回答:“是……一张纸条。”
“什么纸条?”
“写了两行字的。”
“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