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野想的还是太保守了。
这座城市的气候就跟熊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太阳还没彻底日落西山,几个小时前尚还碧海蓝天的天已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乌云层层叠叠盖住,先一步挡住了还没来得及冒出头的月亮繁星,闪电在天边迅猛划过,将这座彻底失去“华灯初上”时节的城市短暂照亮。
直升机轰隆作响地从顶楼缓慢飞过,前头大灯直直打进大楼,透过挡风玻璃,将楼宇之中呆站着的丧尸们一一照亮。
短暂的光像是让他们恢复了些许感知,靠在外围的丧尸们终于缓慢地转过头,空洞发白的眼睛如同一盏盏死亡游灯,接二连三地投向直升机。
“呼哧——”
盘旋的机翼带起一阵狂风,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机身骤然一拐,大灯由左向右,如扫帚般在楼宇表面快速扫过,每经过一个地方,便有一群丧尸缓慢转头看过来。
直至落地那一刻,所有人也说不清刚刚到底看见了多少丧尸——或有几百,或有成千,数目庞大的没人敢去想里头一涌而出会是怎样的光景。
但更震惊的却不是这个。
“……我能问个问题吗?”
直升机“咔咚”落地,副驾上的谢远野快速解开身上的安全带:“问。”
方数咽了咽口水:“我刚刚好像看到的全是老年人和小孩……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一个年轻人都没看到……”
“没看错。”
坐在窗边的安怀缓慢睁开眼睛,视线无声地落在窗外楼宇——准确来说,是边上碎裂的广告牌旁一只彻底丧失动静的丧尸。
借着直升机的光,可以勉强看清对方瘦削的身形,脑袋扭成一个极其反人类的角度,脊椎几乎与身体断连,血污与残破的伤口将五官盖的看不清,唯一能分辨年纪的,只剩头顶为数不多的花白头发。
——这是个老人。
还是上了年纪的,去哪儿都会被人扶一把让座的那种。
“这个地方本身在末世前就属于地区偏远,经济落后的那一类,末世开始前正好是四五月之间,这个节点稍微身强力壮点的年轻人早都出外省打工生活去了,会留在这儿的只有退了休的留守老人,以及父母不方便带走而留在老人身边的留守儿童。”
谢远野说着边咔哒两声给枪装上弹匣——这两天他们找机油时他们将周边所有的派出所、市局,甚至是五金店,任何也许会存在武器的地方都搜刮了一遍,虽然那些重武器,类似步.枪、重机.枪之类的是没有,但手枪子弹之类的还是有。
金属并合时发出的声音在这片黑暗显得格外冰冷,如同谢远野低沉暗哑的嗓音一般,他抬头无声向上扫了眼,沉重的黑暗映入眼底,如同一头沉睡的猛兽。
“而这两者恰恰是信息接收最慢的群体,他们不像年轻人成天抱着手机,屁大点事儿都能讨论的风生水起人尽皆知,并且危机意识通常不高,只有等电视里接二连三的开始强调,周围人齐齐恐慌起来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严重性。”
安怀声音缓慢,推开门时,目光浅淡地在周围地表缓缓扫过:
“但是这次病毒不一样,等恐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栋超市里人会聚集这么多,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促销,更多则是在接到消息后,冲过来想囤积物资居家。因为事态太突然,导致许多过去腿脚不便的老年人都带着小孩一并冲了进来。”
谁成想病毒无孔不入,如同狂风暴雨席卷每一个角落,原本求生前的紧急措施成了去往黄泉路上的最后一把推手,将他们永远困在这栋不算宏伟的楼宇之中。
于是从此,家便成了最遥远的地方。
雷鸣轰隆而至,风从遥远的他处卷来,带着与七月不符的冰冷。安怀只穿了件简单的白t,仿若什么感觉也没地在那具丧尸身边蹲下。
早在落地的那一刻,他便认出这具丧尸是那天他在楼顶目睹到突然跳楼的两具丧尸之一,此时靠近了看,手电筒的光打落在面孔上,可以看见血污之下的皮囊苍老而灰败,皱的像团被人拧巴成团后又沾水晒干的废纸。
灰白色的瞳仁大张着冲向安怀,也不知是死前目睹了什么,透出几分沉重的死不瞑目。
安怀垂眼凝视半晌,忽地伸出手,轻轻在这张苍老面孔上一扫,将已经开始发硬的眼皮缓慢合盖上。
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觉肩膀突然一沉,一股温暖骤然从他身后传来。
就听谢远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里昼夜温差大,一会下雨估计更冷。”
他说罢,将方才装好弹匣的两把手枪往兜里一揣,旋即脱下背上的突击步.枪,本来想给安怀的,结果一低头,发现安怀依然蹲着保持给人盖上眼睛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远野不由问:“怎么了?”
“你之前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过跳楼的这群丧尸都是什么样?”安怀拽着肩膀上的外套站起身,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表达的不是很明白,补充道:“比如说年纪,体型之类。”
谢远野没明白他问这个什么意思:“有看过一部分,没有全部看,基本都和这具差不多,头发花白身材瘦削,年纪在中老年群体偏高——”
他话音一顿,骤然明白过来什么,猛地低头看向丧尸。
“你的意思是,这群丧尸跳楼并不是随机,或者感知到什么突然掉下来的,而是他在……寻找什么?”谢远野眉头拧成一团:“但是怎么可能,人在变异之后,会丧失所有自我意识,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循丧尸本能……”
“也许寻找什么本身,就是本能呢?”安怀突然道。
谢远野一顿,下意识看他。
“雏鸟诞生,母鸟喂食,再到飞翔,一切源自本能;人类变异后,丧尸追寻人类撕咬,传染病毒制造同类,同样源于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