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约是刚穿过来又火速经历了一场恶战的缘故,此时终于安静下来,整个大脑都不自主地松懈下来。
迷迷糊糊中,某些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争先恐后地一涌而上,他不受控制地在梦中闯进一片偌大庄园。
沿途走过碧蓝湖水与三两层高喷泉之后,是一栋面积极大的豪华城堡,深蓝色的椭圆屋顶上立着一根笔直尖锐的长针,高耸入云,乍然一见,根本望不到头。
安怀看见尚还年幼的自己穿着并不合身的马甲西装与皮鞋,一脸茫然地被人一步步推到了门口。直到停下才像记起自己身在何处,终于仰起头,沉默地注视着那根仿佛涌入云间的尖柱,哪怕烈日扎进眼也无知无觉。
直到后背再次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沉重厚实的木门打开,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不符城堡外表的阴冷,与诸多黑色西装的男人席卷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就是这孩子配对上了,非常稀有,对方已经同意了。”
“这是检测单和匹配单,以及初次融合报告和短期外体观察记录。”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行李全在这里,只要他再大一点,就可以……”
……
乱七八糟的谈论声在耳边来来回回,安怀只觉得意识沉浮不断,周围场景恍然一转,成了一处冰冷的实验室。
他双手双脚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头顶悬着一块漆黑沉重的铁皮,被掏空的正中央,是密密麻麻、多的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针管。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的哭腔从四面八方传来,安怀挣扎着想去寻找声源,但他什么也看不清,针管四周悬浮的白灯被打开的刹那,远比烈日更为刺眼的光芒刺入瞳孔,如无形的刀刃刺穿他的瞳孔虹膜,逼得他不得不咬紧下唇半眯起眼痛呼出声。
直到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安怀终于用余光在很遥远的地方,窥到一抹极其模糊的身影。
“很快的安安,很快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只有这样……”
女人哭腔未落,另一道混着电流的声音便将她打断。
“第114次实验准备!”
“一号血液开始注入!”
……
“配对失败!实验体失控——!”
“轰隆!”
“安哥……安哥!”
耳边声音由远及近,安怀猛地睁开眼睛,率先入眼的是略显陌生的车顶。他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就听车外的方数问道:“安哥你没事吧?”
安怀坐起身,用力揉了两下眉心,轻微的疼痛让他从梦里的或真或假中脱身而出:“没事,就是太困,睡得有点沉。”
“这样……你没事就好。”方数看的出安怀不想说,便没再问,转而道:“谢老大让我来叫你吃饭。”
安怀睡眼惺忪,唔了声:“吃饭?”
“是啊,已经九点多了都,”方数指着车头冒绿光的电子表:“他们说得稍微整顿一下再走,还说有事情要跟我们说。”
“是么。”安怀不咸不淡地打了个哈欠,刚要起身,忽地想到什么,抬头问方数:“倒是你,没事了?”
方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安怀指的是今天下午,段哥死了的事。
沉默片刻后,方数才眨眨眼,说:“嗯,没事了。”
他话语一停,又说:“谢老大说的对,当下最重要的是活着,因为有人离开,所以活着的人才要更努力、拼命,不辜负离开的那些人努力活着。”
安怀眉梢一抬:“谢远野跟你说的?”
“对,”方数道,“就下午吧,那时候安哥你还在睡觉。”
安怀挑了下眉,没再说话,而是长腿一迈下了车。
周身漆黑寂寥,风裹着些许热意短暂拂过,将他柔软的发梢吹起又落下,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眉眼间还含着几分困倦,今夜格外明亮的月光穿透薄云,轻轻洒在他脸上。
睫毛垂落时,恰好在眼窝处落了层薄薄的阴影。
方数还没说话,就被安怀轻轻拍了拍肩膀:“别想那么多,活着就活着,不要为了谁,你段哥救你也只是因为是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们都不伟大,所以活着就够了。”
方数猛地转头,安怀却已经收回了手,慢悠悠地转身走了。
走出去一小段路后,安怀才发现,车被停靠在了一处空旷荒野的马路边上,两旁的路灯这会儿都死着,半点光也没。
吉普车为了省油,也没开灯。
过来的时候,谢远野正低头跟周鸣御说话,不知在说什么,表情都有些严肃。
大约是听见脚步声,俩人便止住话头转过身来。
谢远野递了个面包给他:“醒了?”
“差不多吧,”安怀刚做了场不甚愉快的梦,这会儿整个人都有点儿燥,没什么太多调侃的心思,也没什么食欲,接过面包也没吃,拎着一角便问:“什么事儿?”
谢远野瞥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我们现在的汽油,最多只能再继续走不到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