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个头戴獭皮冠,身着五色华服的中年汉子,一看便知是极重视部落传统的生蛮。他将精致的黑漆酒盏端在手里摩挲着,却不饮酒,只看着黄晅与各部蛮酋们杯盏往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蔑视地冷笑一声,低声对身旁一人道:“这黄从事简直一丁点的气派都没有,汉人的高官都是这种货色?”
身旁的同伴正手口并用,与一块半熟的羊蹄作斗争。他噶吱嘎吱地努力嚼着,嘟囔道:“没错啊。这就是岑坪这里的汉人高官,我们要去乐乡,先得通过他才行。”
说到这里,他将羊蹄囫囵吞进肚里,比划着道:“这是汉家皇帝!”
他把手放低些:“这是荆州方圆数千里的汉人大酋,唤作左将军!”
手再放低些:“这是负责与我们蛮夷往来的大官,有个名头,叫作护荆蛮校尉!”
“再接着就是黄从事……”他指了指黄晅:“从这里到乐乡,我们黄从事说了算!”
他这段话,十分谄媚,又说得十分响亮,或许是存心说给黄晅听的亦未可知。黄晅果然听到了,举起酒杯向他示意:“单君过誉了,哈哈,哈哈!大家都是朋友伙伴,哪有什么,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话虽这么说,那股得意劲儿瞒不过人。于是好几名蛮酋一齐起身,都道:“我们愿意尊奉黄从事的号令!”
黄晅抚着颌下短髯,笑吟吟地左右看着,愈发快活。他指点着起身的几位,随口道:“诸位的厚谊,我黄晅都记得了!来人,来人,赐每位蜀锦一……不,不,五端!”
蜀锦五端当然不是小数目,可也算不得厚赐。在场这几人,为了获得去往乐乡大市交易的资格,贿赂给黄晅的财物简直不可胜数。岂止十个,二十个五端蜀锦?
然而几人纷纷拜倒感谢,露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唯独坐在稍远处的皮冠中年脸色难看,发出一声冷哼。这冷哼突兀无比,场上不少人都听见了,俱都吃惊。所幸这时候特别阿谀的数人正在黄晅身前起舞作歌,唱着山间小调,黄晅没注意到。
蛮酋们唱歌起舞,黄晅摇晃着上身,拍手以和。正在高兴的时候,外间赶来一名军官,神色紧张地站到黄晅身后。许多熟悉黄晅的人也认得,他是黄晅的重要副手、岑坪驻军的首领,名叫段丰。
段丰本是贺松的部下,前年贺松驻扎岑坪的时候,才转隶于护荆蛮校尉府。他这会儿过来,必有要事。
黄晅脸上醉意十足,稍稍后仰身体问道:“何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