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集院弓弦的经历,必然和他那时一样。
由于天性和伊集院真一郎心存介意,原本伊集院和臣对这个侄女,也是抱着漠然视之的态度。
可既然慈郎对她有些在意,他不介意顺便指点一二。
“你要学会示弱,收敛你毫无用处的傲慢,”伊集院和臣冷淡地说。
伊集院弓弦似乎不是完全服气,伊集院和臣打断她还没说出的辩解:“你很聪明,但不是最聪明的,不要以为谁都看不穿你的伪装。即使你以后能坐上我的位置,也还是有更上位的人存在。这些人或许愚蠢,却精明市侩,欺骗不了他们,就是失败的伪装。你的傲慢没有任何本钱来支撑,你没有居高临下的资格。”
伊集院弓弦听着,不再试图开口,而是沉静下去。
“和臣!”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惊喜地喊出。
伊集院弓弦迅速抬起头,看到伊集院和臣看了她一眼,才转过身去,礼貌地回应道:“好久不见,田村桑。”
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叔叔,虽然声音依然冷漠,表情也根本没有微笑的模样,但却给人一种似乎亲切而又怀念的姿态,不仅是表情细节,连肢体语言都精准地向那位面露惊喜的青年男子传达了这一点。
她认真观察着。
名为田村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三四位秘书,其在官场的地位不言而喻。
等秘书们退开,田村才走近了伊集院和臣,打量两眼,客套关怀道:“最近很忙吧?”
“虽然确实如此,”伊集院和臣不客气地承认道,“但是和你比起来,应该还算轻松。”
感受到伊集院和臣冷淡下特有的亲近,田村一下子放松下来,调侃道:“难怪你当了‘逃兵’,唉,若你留在霞关,我也不必这么辛苦。”
伊集院和臣挑眉道:“把最大的竞争对手留在霞关,这才是自讨苦吃吧。”
田村大笑起来,一瞬又暗下表情,不忿道:“那也比和那帮没有自尊只顾私欲的蠢猪打交道要好得多!”
“慎言。”明知对方近来在官场碰壁的遭遇,伊集院和臣体贴地警告道。
也发觉自己的失态,田村笑了笑,为转移话题,看到弓弦,恍然大悟地问:“这位,想必是你侄女了?”
伊集院和臣停顿片刻,才答:“……嗯。”
从叔叔的表现中读懂了氛围,伊集院弓弦像个真正柔弱的大小姐一般,微红了脸颊,局促地看了叔叔一眼,表现出心怀憧憬又不得不疏离的模样,很是抱歉地对田村鞠躬道:“您好,你是叔叔的朋友吧?对不起,打扰你们叙旧了。”
田村看着小姑娘的表现,心生了然。
伊集院和臣被兄长排斥的家事,田村比其他人都了解,甚至超过那个自认是伊集院和臣恩师的贪污蠢货森山要一。
当年,他们身为旗鼓相当的精英部员,时常加班到深夜,不知不觉,就有了个约定俗成的咖啡闲聊时间。
田村知道自己多少有些英雄主义,在人人只想拼命往上爬的霞关,他却还怀抱着减轻旧财阀对政治的全方位辖制、振兴国家的天真理想。
出乎田村意料的是,出身于新财阀家族的伊集院和臣,竟然在很多事情的真正观点上与他不谋而合,他一时激动,冒险说开后,发现伊集院和臣对现行政F、财阀势力乃至整个国家社会的批判都堪称辛辣,甚至比他还要激进。
“这是一个从根系就已经腐烂的国家,”听到伊集院和臣说出这句总结时,田村整个人都激动得无法自已,他从未想过能在霞关遇到这么志同道合的精英同僚。
然而,这样一个有能力、有远见、有思想的人,却常年被兄长排斥,还因为被兄长造谣与嫂子有不伦关系,不得不奋起反击,只能放弃理想,回家继承家业。对此,田村认为,不仅对他个人,对霞关来说,都是沉重的损失。
了解到弓弦是要去京都念书,田村有些惊讶,他从政多年,逃不开与财阀豪门打交道,因此深知,东京豪门的大小姐被送去京都,根本与流放无异。
然后他很快就注意到来送机的是伊集院和臣而不是她父亲,伊集院和臣也没有很温情的表现。
田村心想,被兄长那样诋毁过,还来送侄女,已足证伊集院的善良心地,至于温情表现,那也实在怪不了伊集院和臣,这家伙本就是很冷淡的个性,偶尔还有迟钝天然的一面。
比如某次他抽烟不小心把伊集院的衣肘烫坏了一块,伊集院当时竟直白地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束手无策,对他生气地问“这要怎么办”。那次暴露出完美精英的天然大少爷一面,让他当场爆笑了很久,从此,他就把伊集院和臣当成年幼的兄弟般照顾着。
所以,很可能,不受父母兄长喜爱的伊集院和臣,此时的冷淡,是根本不懂得该如何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