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助理垂眸掩饰眼神中的兴味。
毕业于东大法学院的藤原,聪颖严谨又有极强的办事能力,是律政界的实力派新秀,可惜由于过分正直,得罪了贵人,遭到陷害,一度沦落到失业的地步,还是院长慧眼识珠,不计较风评,将藤原聘用为助理。
这样的人,如今一心为院长考虑,甚至说出了一番某种程度上违背己身原则的话,尽管其中有望月先生确实无辜的原因,但院长强悍的驯养之术,还是让竹屋感慨不已。
脑海中的思绪,并没有耽误竹屋回答问题,他笑道:“万事经过必定留下痕迹,你也说了,明面上的证据是不好动作的。如果院长能在事发前就收到消息,赶在闹上公堂前解决,那是能保证万无一失,可惜院长得知时,已快满城风雨,这时出手,等于是送人把柄。一时把人捞出来,却给日后埋下隐患,这么不理智的事,院长是不会做的。”
说到这里,竹屋话锋一转,犀利道:“当然了,我说的这些,你其实都能想到,你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大概是看到院长为那位先生做了这么多‘不像院长’的事,所以才又生出疑惑吧?不过,院长就是院长,他永远会做出正确、理智的选择。”
一个人,在长期失眠的情况下,注意,不是数月一年,而是从十几岁起一直到三十岁,都处在无法入睡的严重失眠境地,还能一直保持冷静理智,至少在竹屋亲眼见证的岁月里,从没有一刻失态,那么,这个人是绝不可能突然为爱冲昏头脑的。
盲信地说,在任何情况下,竹屋都不觉得院长会失控、不理智。
被猜中心思,藤原助理心中叹服,竹屋不愧是个被喻为狐狸般狡黠的男人。
藤原再开口时,虽不乏诚恳,却确实是略带抬高之意地说:“我果然还有很多地方要向您学习。”
平时总是严谨周严的男人,做起这种不擅长的向职场前辈卖好的事,难免有种别扭的味道,倒让竹屋觉得可爱,不禁失笑,故意道:“那,先请师父喝罐咖啡怎么样?要冰的,清咖。”
闻言,藤原明显松了口气,向本层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竹屋笑了笑,手机传来震动提示,他打开软件,发现是下属发来再检查的媒体视频。
昨日,院长下班时“不小心”被蹲守的记者们拦住,遭到群围拦截采访,他们问的问题,都有关新任的东京都知事,森山要一。
谁都知道,这位森山知事,曾是厚生劳动省大臣,而当时,在厚生劳动省任职的伊集院和臣,极得森山的青眼,一度将伊集院作为继承人培养,然而伊集院终究选择继承家业,传闻中两位就此决裂。
但近来有些风言风语,说森山知事当选背后,离不开伊集院财团的助力。
若是长期合作下去,这种流言总归是难免的,算不上什么坏事,无所谓被媒体所知,根本不需要处理。
然而,森山要一并不是伊集院和臣想长期合作的对象。
实际上,这种流言能够迅速冒头,还招来记者蹲守,其实都是竹屋遵照上意的安排,目的是为了预先否认。
民众会不会全盘相信,这无所谓。重点在于,在森山重回巅峰时撇清关系,和日后森山跌落低谷时再撇清,两厢对比,当然是前者要可信得多。
至于森山要一那边,只要给出“明面上断绝往来,是为了维护您廉洁的名声,与伊集院财团的钱财来往会继续交由那个借贷公司私下进行”这样的理由,自然就能安抚那个贪财奴,而且还能让这位误以为院长是一心为他打算。
这段媒体视频中的四个问题,完美达成了策划这次采访的意图。
记者:伊集院先生!请问您对前任上司,森山要一,当选东京都知事有何看法?
伊集院:这是东京都市民们的选择,森山桑有足够丰富的经验完成知事工作,我也只是普通市民的一员,对此没有特别看法。
记者:请问伊集院先生,传闻在竞选过程中,您与伊集院财团大力帮助森山知事参选,有这么一回事吗?
伊集院:伊集院家是医疗产业,无意参与政治。我辞职后,与森山桑已多年不曾有过私下会面。所以于公于私都没有这回事。
记者:伊集院先生,请问您是否希望与森山知事重修旧好?
伊集院:我重申一次,伊集院财团无意参与政治,以目前情况,我本人不会与东京都知事有公务之外的往来。私人关系今后若有机会改善,那也与大众无关。
记者:伊集院先生!请问你怎么看《战国贵公子~医道武士》春季特集打破收视率的……
保镖:请让开道路,你们并没有预约采访,无权进行访问,让开,让开,不要挡路。
竹屋看完视频,简单回复:通过,可以发布。
他已经开始期待,未来某天,当森山要一终于发现,自己这枚棋,原来早已被那个冷漠无情的王视为弃子,扔下战车,将肥腻血肉踏平为铺路之石,届时,那贪财奴会出现怎样有趣的反应?又或者,弃子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弃子?
“给。”
竹屋抬起头,愉快地眯起眼睛,接过藤原递来的罐装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