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黑暗里汹涌,连同屋外的喊杀声一并送进来。
慕秋已经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察觉到卫如流将她搂入怀里,但她没有挣扎,也不想挣扎,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身上,枕在他怀里。
手掌颤抖得厉害,她便用手掌死死揪他的衣襟,想要用这种办法来尽快恢复自己的平静。
卫如流已经做得够多了,再厉害的人也不是铁打的,现在他受了伤又生着病,她必须要坚持住。
感染风寒再加上失血过多,卫如流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用力咬住舌尖,借着这份疼痛保持清醒。
手上染了太多血污,他脱去手套,手掌落在慕秋发间慢慢抚摸着,动作生涩,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怀里的姑娘渐渐停止颤抖,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一阵急促仓惶的脚步声从屋外冲进屋内。
慕秋几乎是从他的怀里弹起来,一把捞过弯刀抱在怀里。
她咬着唇,屏息警惕着。
这一系列动作慕秋做得太快了,连卫如流的反应都比她慢了一拍。
“大人,属下来迟!”
进屋的是沈潇潇,她抱拳说了一句,没有再往里多走一步,转身守在门口。
她浑身染血,头发胡乱披散着,脸颊和脖颈处都有几道剑伤,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死战。
慕秋没有马上应声,她下意识看向卫如流。
现在这里的人,除了卫如流,她谁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们来当铺的行踪本来是极为机密的,但是居然会泄露出去引来刺客,肯定是有某个环节出了差错。
卫如流明白她的意思,咽下喉咙的痒意,低声道:“别紧张。沈潇潇可信。”
慕秋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武器。
“你再睡会儿,等睡醒就没事了。”
卫如流看着她握刀的那只手。她抓得非常用力,似乎是担心不够用力就会抓不稳刀。
再这么握下去,她的手很可能会抽筋。
卫如流将手移到刀柄上,陪她一起握着刀。他用拇指指腹慢慢摩挲她的指骨,帮她揉开筋脉。
慕秋脸上有些茫然,似乎在奇怪他这个举动的用意。
她也没问,只是又催促了一遍:“快去睡吧。”
卫如流应了一声,说:“睡不着。”
其实不是睡不着。
晕眩感一直持续笼罩着他,他只要一闭眼,怕是会直接晕死过去。
但周围情况不明,他不放心让慕秋独自一人。方才他才失去意识这么一会儿,就让她被迫举刀防卫。
慕秋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是太冷了吗?”
本来伤寒就容易身体发冷,如今他失血过多,情况只怕会比刚才更糟。
受伤对卫如流的影响确实很大,他的反应已经有些跟不上了。缓了片刻,卫如流还没来得及否认,慕秋已经一只手紧握着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穿过他的手臂,环抱住他,用身体堵住汹涌吹来的夜风。
“就这样睡吧,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门外的打斗声一点点减弱,宛若卫如流的心跳声。
慕秋将两根手指压在他脖间动脉上,感受着他的脉搏跳动,生怕他什么时候就停止了呼吸。
他的伤口又在流血。
无论怎么按压都没用,似乎是感染了。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再这么等着,就算他们没有被黑衣人杀死,卫如流也会生生耗死在这里。
“潇潇姑娘……”慕秋咬着牙关,提高了声音。
“我在。”沈潇潇吃力开口。
她还守在门口,刚刚又击退了两个试图闯进屋子里的黑衣人,唇边都是凝固的血。
“我要马上去后院找绷带和止血的伤药,你守着他。半刻钟,顶多半刻钟我就回来。”
慕秋让卫如流靠着柜台,她沉沉看了他两眼,握着弯刀慢慢起身。
“外面危险!慕姑娘!”沈潇潇惊道。
慕秋已顾不得了。
她只能赌通往后院掌柜一家人住处的那条路没有刺客。
天际已经翻起一线鱼肚白,晨曦笼罩这方矗立千年的城池。
慕秋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她埋头冲进了掌柜夫妻的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
没有。
还是没有。
“你……”掌柜的妻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看见慕秋满身是血的样子,下意识就要尖叫着去推醒身边的丈夫。
“别喊!喊了你会没命!”慕秋转身,刀尖指着她。
她是为了掌柜妻子好,掌柜妻子发出动静,势必会吸引正在前院打斗的黑衣人。若是把他们引了过来,谁也讨不了好。
“我要止血药和绑带,把这两样东西给我,我马上离开!”
“你……你等等……我这就给你拿。”掌柜妻子颤巍巍赤脚走下床,从床脚底下拉出一个药箱,赔笑道,“我公公是个大夫,这些都是他备着的,东西很齐全,你看看……”
慕秋走了过去,弯腰拿起药箱。
离开时,她不忘以手为刀将掌柜妻子击晕,轻轻放倒在椅子上。
没有耽搁任何时间,慕秋背着药箱,特意绕去厨房洗干净自己的手。她等会儿还要帮卫如流包扎,总不能满手血污去摸绷带。
离开时,慕秋灵机一动,顺手抄起一罐辣椒粉。
回去的路没有来时那么幸运,慕秋距离大堂侧门还有十几步时,看到了正在前面与沈默对峙的两个黑衣人。
沈默的情况没比沈潇潇好到哪儿去,大口直喘气,似乎已经力竭。
他恰好是正面对着慕秋,瞥见慕秋时,他脸色微变。
慕秋晃了晃辣椒粉罐子,确定沈默已经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慕秋使了劲拧松盖子,将罐子朝两个黑衣人甩了过去。
她也没看效果如何,砸完辣椒粉埋头冲进大堂里。
守在门口的沈潇潇被她吓了一跳,险些以为是敌人冲了进来。
慕秋跑回卫如流身边,用刀割开伤口附近的衣服,颤抖着手给卫如流上药。
迷迷糊糊中,卫如流又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盯着她,突然抬手抹了一把她的脸。
指尖的血在她眼尾拖曳出妖冶痕迹。
而他,揩到了一滴湿润的眼泪。
江淮离领着衙役赶到。
他是匆匆得到消息出门的,并未着官袍,只一身舒适的棉质长衣。
慕秋正闭着眼睛休息。
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她这副凄惨的模样和周遭横伏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听到脚步声,慕秋抬头,艰难看清江淮离的模样:“大夫呢!”
她的眼尾全是血,不知道是在哪儿蹭到的,阳光落在她脸上,透出一种奇异的妖冶。
江淮离能看出来,对于他的靠近,她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一瞬间,江淮离竟不敢再往前多走半步:“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