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江南总督还留在扬州,正好能借他的令牌调动兵马,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扬州耐着性子查了这么久的案,不符合他的性子。
是时候,用血来杀杀扬州某些人的锐气了。
扬州水域里遍布有很多浅滩。
浅滩处多生芦苇,此时恰入春时,芦苇望风而生,将浅滩遮了个严严实实。
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误入芦苇丛里,脚下一个不小心踩空,极可能会摔进深水里。
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这个原因出事。
这样的地形极适合隐蔽,扬州海匪的大本营多是建在浅滩深处。
有很多官员想要去围剿海匪,给自己添一笔政绩,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没办法,就算官府里没有人与海匪里应外合,单说这个地形,官兵深入到一定程度,就很容易被察觉,再不济,海匪打不过官兵了,跳进水里逃走也容易得很。
他们这种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可比寻常官兵水性好多了。
今晚夜色昏暗,有星无月。
金刹帮此时正热闹着,营寨中心处烛光明亮。
除了守夜的人外,金刹帮绝大多数人都聚在此处饮酒作乐,乍一眼看去,最多也就四五十人。
今天金刹帮劫了一批商船,收获颇丰。
金刹帮的三位当家都很大方,把商船上的男人全杀光后,他们今晚聚在这里饮酒作乐,顺便分赃。
既分金银珠宝,也分劫来的女人。
手下坐着饮酒,时不时发出大笑声。
金刹帮三位当家坐在上首,神情却不像手下那般轻松。
他们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正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大当家,上面给你传了信,信上说了些什么?”三当家忙不迭问道。
被称为大当家的人眉骨间有一道极深的刀痕,左手套着一个铁制利爪,利爪磨得极其锋利,上面还有没清洗干净的血渍,散发着浓浓的危险气息。
大当家没说话,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识字的二当家。
二当家是三人中气质最文弱的一个,不像刀口舔血的海匪,更像个乡间私塾的教书先生。
他迅速扫了眼书信,脸色微变:“知府衙门那边传来话,说刑狱司的人已经把目光放在海匪身上了。”
三当家惊道:“什么!那我们要怎么办?”
“怕什么!”大当家终于发话。
他在三人中积威甚重,方一开口,三当家就讪讪不语了。
见状,大当家的语气和缓了些:“还有最后一船私盐要送出去,上面说了,等我们帮忙把这船私盐送走,就许我们离开扬州,还会给我们安排一个清白的身份。”
三当家不满道:“可如今京城来的那些人盯得紧,这船私盐要送出去不知道还要多久。”
“放心吧。”大当家倒是很淡定,“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那艘船就会离开,我们三人跟着船一起走。”
闻言,连二当家都忍不住松了口气,语气里透着高兴:“也就一晚上的时间了。”
金刹帮专门帮着上面的人做脏活,私盐牟利巨大,他这些年攒下了不少财富,等脱离现在这个身份,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逍遥自在极了。
大当家低着头,用布擦了擦利爪上的血迹,将染血的白布丢到脚下,狠狠碾了几脚。
老二和老三虽然跟了他很多年,但他们两个嘴巴不严,又知道不少秘密,上面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扬州?
蠢货,留在金刹帮好歹还有一条命吃喝享乐。
大当家心下冷笑,抬手招来一个手下,在他耳边吩咐几句,让他给外面守夜的人送些吃食。
芦苇深处,一个魁梧的大汉缩在地上,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营寨方向的目光里,透着满满的羡慕。
今天其他兄弟都在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他却要在外面吹着冷风值夜。
“王二,给,这壶酒和这些吃食是老大赏的。”一个身材瘦小宛若猴儿般的男人吊儿郎当走了过来,抛给魁梧大汉一个葫芦和一个破旧的食盒。
名叫王二的大汉大喜,眯着眼尝了尝葫芦里的烧刀子:够劲!
“瘦猴,看来咱们今天的收获真不错。”
“那可不。行,我走了,还要给其他人送去。大当家说了,最近风头紧,你们要好好守夜。”
王二满不在乎:“我知道了,放心放心,咱们金刹帮在这安生了这么多年,谁会不长眼来偷袭我们。也就是大当家小心谨慎惯了。”
瘦猴摆摆手走了。
他也觉得大当家有点小题大做。
不过大当家武功高强,能带他们这帮兄弟吃香喝辣,大家自然都服他。
与此同时,浅滩深处,一行上百人悄悄藏在芦苇丛里。
慕秋换了身方便行走的夜行衣,安静蹲在卫如流身边。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跟着郁墨的,结果郁墨身侧的位置被简言之占了个彻底。
简言之还厚颜无耻道:“郁女侠保护一个人已经很吃力了。”
被当做是侍卫的郁墨:“……”
好歹还有那么点自保能力的慕秋:“……”
现在已来到敌人营寨前,不便起什么争执,郁墨狠狠瞪着赖上她的简言之,慕秋只能走到卫如流身边。
卫如流黑衣蒙面,如鹰隼般的眼睛透过层层叠叠的芦苇,眺望前方营寨。
他右手握着弯刀。
弯刀上缠绕的白布早已解开,寒光凛冽,不知浸润过多少人的心头血。
慕秋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忍不住盯着他手里的弯刀。
在梦境里,正是这把弯刀,一次次刺穿他的心口,收割走他这个主人的性命。
“在看什么?”此时时辰尚早,卫如流收回目光,低声问慕秋。
慕秋摇了摇头,想起一事:“为什么要答应简言之的要求,将我和他都带来,不怕我们拖后腿?”
这个问题,在路上时慕秋就想问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卫如流淡淡道:“你们想来就来,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慕秋没有再问,只是心里止不住猜测。
昨天她担忧王乐平,散步散到他院门前。
他答应简言之的要求带她过来,是不想她留在府里胡思乱想吗。
夜色里,慕秋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明亮如星。
她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卫如流诧异转身。
慕秋踮起脚,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当家朱绍元擅暗杀,需要一个诱饵诱他现身,这样能减少伤亡。”
卫如流眉心微动,猜到她要做什么,拒绝的话不假思索便到了嘴边:“不必,我一人可以。”
慕秋轻轻撩开被风吹得遮挡住她眉眼的额前碎发,低声道:“卫如流,当时在帝都,你用我做诱饵,引楚河那方的人刺杀我,抓住机会将楚河和他的心腹一网打尽,这件事你忘了吗?”
两人靠着极近,夜风微拂,将慕秋发梢的淡淡栀子清香吹入卫如流鼻尖。
他问:“还在记仇?”
“这是重点吗?”慕秋认真道,“找一个人当诱饵,这是个好办法,也是你会做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