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的某天,负责内院的一位琴师染了病,老板急匆匆跑到外院,找翠儿去救个急,许了翠儿三份月俸。
弟弟明年就要下场科举,家中花销一时间加重不少,翠儿几乎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那间院子里的客人只有两人,一人为扬州知府庶长子,还有一人身份未知。
谁也不知道那天院子里都聊了些什么,只知道在神秘人离开院子后,扬州知府庶长子还未离开。院子里时有低低的哭泣尖叫声传出,却无人敢入内惊扰,直到扬州知府庶长子满足扬长而去,才有和翠儿相熟的人鼓起勇气,闯进院子里找她。
因为这件事情,烟雨阁的老板一口气给了翠儿五份月俸,又让她回家休息几日平复心情。
在家中以泪洗面两日,扬州知府府上突然传出风声,说是被偷了东西。
再之后就有衙役来搜翠儿的家。
搜索无果后,衙役直接将翠儿逮捕进牢房里,翠儿的母亲在推搡中悲愤过度,当晚就病逝了,而翠儿的弟弟也被从书院里开除。
慕秋在牢房里见到翠儿时,她蓬头垢面,衣服破烂,那双灵动的眸子光彩不复,整个人有些疯疯癫癫的样子。
直到慕秋蹲到她面前,说自己是被她弟弟找过来的,翠儿眼里才恢复几分神采。
漫漫长夜,露重霜寒。
翠儿囚衣染血,脸死死贴在牢门上。
她看着慕秋,目眦尽裂,字字泣血。
那天牢房里,翠儿到底和慕秋说了什么,除了慕秋自己外,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晓了。
就连当时一直在牢房外帮她打掩蔽的郁墨,都无从知晓。
回到家里,慕秋走访了好几个地方,连烟雨阁也没放过。
状词上的笔墨痕迹还没干透,慕秋就看到了那具浑身是伤的尸体。
那个年轻的姑娘睁着那双再也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浩浩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她却等不到一个能为她洗刷冤屈的青天大老爷。
后来,慕秋请人将翠儿的尸体从乱葬岗带走,葬在一块荒草萋萋之地,葬在她母亲的身边。
原本还想再照拂翠儿的弟弟一二,可是慕秋的人去到翠儿家,那里人去楼空。
看屋里收拾的痕迹并不仓促,翠儿的弟弟应该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就在翠儿死去的两日后,扬州知府庶长子竟然暴毙在花楼里。
更为奇异的是,深受器重的庶长子离奇暴毙,扬州知府的态度是倾向于息事宁人。
虽然对外,扬州知府说自己的庶长子死于马上风,不是什么光彩的死法,他才选择息事宁人,没有把事情闹大,但郁墨的父亲身为江南道监察御史,还是察觉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发现这件事极可能存在猫腻后,一道折子悄悄送进了宫里,郁墨的父亲直接把这件事捅到天子面前。
事涉江南,而江南是朝廷赋税的主要来源,天子责令要严查此案。
朝廷原是打算将这件事交给大理寺,由慕大老爷一手督办。
岂料风波又起,天子话音刚落下,刑狱司少卿楚河突然跳了出来,自请查办这件案子。
思索片刻,天子竟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改了口令,由刑狱司来操办这个案子。
霎那间,一位庶长子的死,吸引了朝堂文武的目光。
刑狱司明面上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审理冤假错案,处理这个案子的效率极为惊人,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梳理清楚案件大致来龙去脉,甚至把目光锁到了慕秋身上,在慕秋抵京当日,刑狱司的人就已经得知了消息,第二日直接上门“请”人。
慕秋知道的消息并不多。
直到看完这两份卷宗,她才发现,这件案子背后居然牵扯进了这么多势力。
而这些在卷宗中出现名字的,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人。
潜藏在水底下搅动风云的又有多少人呢?
重新卷好两份卷宗,慕秋神情凝重。
她刚将卷宗重新放回楚河手边,楚河瞬时睁开眼睛。
他方才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装睡还是真的睡了过去。
“二小姐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
楚河饶有兴致地追问道:“感觉如何?”
慕秋实诚回答:“错综复杂。”
楚河笑了一声,听在旁人耳里颇为嘲弄:“哈,那慕小姐梳理清楚了吗?”
慕秋退回自己那张梨花木椅子坐下,语气诚恳。
“楚大人想问什么不妨明说,我感受到了楚大人的诚意,该说的都会如实道来。”
至于那些不该说的,她自然也不会说。
楚河不知是否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眸眯起,那只戴着玉扳指的右手拇指不紧不慢敲打扶手。
咚。咚。咚。
玉扳指和梨花木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在静谧到极致的屋内响起。
慕秋突然知晓,她为何会觉得刑狱司沉闷危险,晦气得不行了。
这个地方竟连一声鸟叫雀鸣都没有!
身处闹市隔壁,却死寂到如同炼狱!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刑狱司!
心思流转间,慕秋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是慕云来先开了口,温润的声音插入进来,打破楚河和慕秋的对峙:“楚大人,舍妹年纪尚小,你拿出审问犯人的架势面对她,会吓到她的。”
慕秋顺着慕云来的话说:“是啊,楚大人,这些心思用在我一介弱女子身上,实在是浪费了。”
楚河大笑起来:“二小姐看着可不像普通弱质女流。也罢,看在慕公子的面子上,我就直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