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头

同样失眠的还有庄家明。

他刚听见芝芝说什么结婚什么跨越阶层,说不出的生气,觉得她自作主张,压根不考虑他就胡思乱想,难道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的人吗?可现在回过味来,又无法责怪她。

她字字句句,全是出自真心。如若不是把他放在心上,谁会没事替他做这样的打算?考虑得这么深远,绝非一日之功。如此一想,他便涌起许多欢喜,甜蜜的滋味瞬间冲淡了胸膛里的郁气。

是了,这些事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又怎么能怪她乱想呢?只要他找机会和她说明白,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她就懂了。

他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顿时就放下了最后一点不快,随之涌上来许多疑惑与心疼。

什么时候开始,芝芝变得这么懂事了呢?一年前,她看到个混混模样的人走过来,都会紧张得躲到他身后去,可现在,她敢直接冲到变态面前把他骂跑。

是不是他太没用了,才让她不再信任自己?就算是这样,她又是因为什么缘故,好端端的会去想房子结婚的事?

庄家明仔细回忆,怀疑到了金外公头上。他听说过她外公的事,是不是他那里出了什么事,让她知道了这些大人才会想的东西?

他越想越难过,掏出手机就想发消息,可输入框里的文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反复数次,依旧没能组织出合适的语言。

芝芝不告诉他,或许就不想让他知道,贸然追问,也许反而会惹得她难过。可要是不说,他又非常想要开解她,希望她能对自己倾诉,释放一下压力。

如此纠结了大半晚,什么也没说,迷迷糊糊睡着了。

次日天亮,他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刷牙的时候,又想起了这件事。可过了一夜,再说昨日的事,又有点难以启齿。

他纠结再三,还是选择放在了心底。

暑假的最后一段时光也倏忽过去。

庄爷爷的腿好了不少,不再需要坐轮椅也能走动几步。芝芝结束了自己的暑期课程,除掉成本,赚了五百块。她在淘宝找了代购,买了支凌美的钢笔送给庄家明,作为他今年的生日礼物。

庄家明很惊讶。他们两家的经济条件都不算宽裕,所以生日互送的礼物都比较普通,基本上都是什么热水袋、杯子、笔袋、围巾之类的小东西,礼轻情意重,但凌美的钢笔就算是代购也要将近两百,属于非常昂贵的范畴了。

“好端端的,你送我这么贵的东西……”他拿着手上的笔,摇了摇头,递过去想还给她,“我不要,你退了吧。”

芝芝握住他的手指,拗过去合拢拿住:“收下吧,开学我们就不在一个班了,你要好好努力,不要放松。”

“……你才是。”想起这件事,庄家明的情绪无端低落起来,叹气说,“我们还是第一次不同班呢。”

十几年形影不离,突然要分开,总觉得胸口空落落的,一颗心下沉不见底。

芝芝笑了笑,没发表什么“早晚要分开”的论调,只是道:“之前我和你说的事,其实是我胡说八道的,你随便听听就行了,以后怎么样,全看你自己。”

她想通了。

那些世故的道理,不是错了,但也并非是人人都需要这么做。这只是个选择,有人想要省却几十年奋斗,有人却宁可自己争取,条条大路通罗马,哪有绝对的对和错呢?

他前世选了和玫瑰在一起,是人生赢家。但今生没有她的干扰,他可能就不会和清华的女友分手,走上另一条崭新的道路。

无论这条路艰难与否,他愿意,就比什么都重要。她终归只是个朋友,只能给予提示,无法代替他做出选择。

将来走什么样的道路,终归还是由他自己决定。

——庄家明那么优秀,或许不管如何选择,都会成功吧。

至于她……想说的话都说了。

这个决定也许做得对,能够帮助他尽早规划好人生的道路,也许做错了,反而害他陷入了迷惘——没有人知道未来,包括她。

未来已经被她亲手改变。

然而,事已至此,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没必要再去后悔。因为她用亲身经历证明了,人就算重新选择一次,依旧不可能找到“绝对正确”的道路——“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人们总是怀念着那一条从未选择的路,却不知道,选择的意义正在于珍惜已经做出的选择。

她需要接受现实,然后往前走。

“我说了很多让你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吧,对不起。”她笑笑,轻描淡写地概括这一年的辗转反侧,“你就当我是看多了,脑子不灵清,原谅我吧。”

“没事,我不生气,你不用道歉。”庄家明犹豫了下,心跳渐渐加速,“我也想过了,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我……”

他说着,忽然胆怯地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拔出钢笔的盖子,又给盖回去,假装随意地说:“觉得和差不多的人更好。”

芝芝囧了:“亲,这个难度好像更高。游戏里刷个紫武还是有可能的,成长型的武器有几个?”

他顿住了。

芝芝暗暗呸了自己一下,强行圆回来:“不过,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我看好你,你加油。”

庄家明:“……”猪、脑、子。

芝芝转移话题:“你明天生日怎么过?还是去奶奶家吃饭吗?”

现在班上的同学过生日,多流行叫同学去饭店里吃饭庆祝,可他们俩的生日一个在暑假,一个临近寒假,不好约人,也没这个条件,所以全都从简,只和家里人吃个饭,然后互相分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