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佑和周青柏默契地同时噤声,转头向门外看去。
半雾的透明玻璃墙映出外面来人的模糊的身形轮廓,周青柏跟裴佑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把项目书推回了裴佑手边。
他们俩谁也没再说什么,几秒钟后,来人的身影从门口显露出来,刘新腋下夹着公文包,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小周总,裴先生。”刘新笑着对他们俩各自打了声招呼,然后绕过办公桌,热情地冲着周青柏走过来。
“哎呀,刚才紧忙有个项目要谈,都没来得及跟小周总好好说两句话。”刘新肩背微弓,双手前伸,一边去跟周青柏握手,一边满脸懊恼地说:“怠慢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是刚才的会面是之前就约好的,实在不好推脱。”
“这没什么。”周青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他单手支着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随意地伸给刘新一只手,跟他短暂地交握了一瞬。
“都是为公司鞠躬尽瘁,我这边不用在意。”周青柏脸上挂着疏离的笑意,打着官腔跟他客套道:“我过来看了,东江地方不错,窗明几净的,员工也挺有规矩,看来这几年发展得不错。”
“哪里哪里。”刘新谦虚道:“都是沾了青山的光 周总最近还好?”
“我哥好着呢。”周青柏说着侧过身,把后腰抵在桌边,懒懒地靠住了,接着说:“就是太忙了,不然他应该亲自过来看看,公事之余也给刘叔上柱香。”
提起刘建成,刘新的脸色变了变,他随着周青柏的话露出一点怅然的悲伤神色,闻言叹了口气,感慨道:“哎,我爸临终时候还一直惦记着周叔呢,总念叨,后来还是我妈从家里找到了他俩当兵时候的合照,这才把人哄闭眼。”
周青柏:“……”
真会顺杆爬啊,周青柏想。
他以为自己就够睁着眼说瞎话的了,没想到五年过去,刘新的功力只增不减,修炼得越加精深,不但会溜须拍马附和恭维,现在还学会上眼药了。
“父亲辈关系好,确实让人羡慕。”周青柏面不改色,淡淡地把这句话怼了回去:“我爸一喝多也念叨刘叔,劝都劝不动。”
周青柏游刃有余,刘新应对得当,只剩一个裴佑,忍不住惊讶地看了周青柏好几眼。
明明几分钟之前周青柏还是个蛮不讲理,抓着人撒娇的大龄儿童,结果现在面对刘新,他整个人的气质就无端端地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他正经又散漫,看起来似乎是来公干的,但工作态度又很敷衍。他对刘新很客气,但态度不算热络,身上还有点很微妙的优越感,跟刘新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公子哥。
裴佑见过周青柏裹着社会精英皮公干时候的模样,也见过他卸下防备的咸鱼德行,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青柏。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分寸拿捏无一不精,多一点都显得刻意。
面前这个熟悉的人莫名其妙在裴佑眼里具象了一点,在“周总”和“周哥”之间,周青柏的形象里重新填满了一点细微的灰度。
周苍山太不了解这个弟弟了,裴佑忽然想,他根本不是不求上进、混吃等死那的那种人。
周青柏的自夸也不完全是胡搅蛮缠,他或许真的在其他方面有自己的天赋。
刘新似乎看出来周青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客套,于是他见好就收,很快就收起了脸上那种怀念的神情,重新挂上了一点笑意。
“哎,怪我,提起伤心事了。”刘新眼珠微微一转,他的视线扫过被周青柏挡住大半的裴佑,又看了看周青柏,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话锋一转,笑着说:“小周总好不容易来一次,这是高兴事 这样,我今晚做东,请小周总和裴先生在岳福楼吃一顿,就当接风洗尘了,怎么样?”
刘新提出这种建议,周青柏并不意外。对方心里有鬼,自然会想要跟他们拉拉关系,攀交情的同时也套点口风。
周青柏虽然不耐烦应酬,但他也不想自家的钱无缘无故地被别人掏走,于是心念一动,心说这样也好。
他在小区里的时候,那些叔叔阿姨的家长里短太过随机且不可控,他只零星听了几句墙根,对他们话里话外的“项目”并不了解。现在刘新主动送上门,对他和裴佑来说,说不定也算是件好事。
周青柏闻言有些犹豫,刘新一见有戏,连忙趁热打铁道:“岳福楼今晚正好还有蓝鳍金枪鱼的开鱼仪式,不如一起凑个热闹?”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周青柏当然想趁着台阶下来,于是笑了笑,说道:“那 ”
只是他接受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裴佑打断了。
“不了,谢谢好意。”裴佑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脸色有些冷,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的严肃,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我们还有工作没做完,不好现在就出去吃饭。”
他突然出声,还是以这样一种强硬的姿态介入了对话,别说刘新,就连周青柏也意外地愣了愣,忍不住侧头看了裴佑一眼。
凭周青柏对裴佑的了解,他为人温和,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哪怕是工作上严厉了一点,也很少会这么强硬地越过别人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