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尔回到艾丝黛拉的手腕上后,第一个察觉到他回来的,不是艾丝黛拉,而是他留下来的小黑雾们。
小黑雾们:“……”这讨人厌的玩意儿怎么回来了?
但表面上,它们还是满面讨好地腾出了空位,十分殷勤地迎接他的回归。
有一些小黑雾趁他不在,偷偷吸收了不少艾丝黛拉的欲念,变得分外肥硕,一缕雾顶三缕雾,跟其他小黑雾挤在一起,是那么格格不入。
小胖雾:“……”
其他小黑雾:“……”他大爷的,谁能把这笨东西弄死?!
它们正要齐心协力地把那些又笨又胖的小黑雾藏起来,洛伊尔一个眼神冷冷地扫过去,那些偷吃艾丝黛拉欲念的小黑雾就原地爆炸了。
剩下的小黑雾也吓得整个雾都炸了。
是它们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大黑雾出去一趟后,变得更加凶残了?
以前的大黑雾虽然也很凶残,但只要它们没有非分之想,他就能容忍它们的存在,可现在,他却连它们偷吃艾丝黛拉的欲念都容忍不了了……他的独占欲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想到从今往后,都要活在洛伊尔恐怖的独占欲之下,小黑雾们缩成一团,又害怕又愤怒地瑟瑟发抖。
洛伊尔没有理会它们的种种情绪。
他化为一条细长的黑蛇,缠绕在艾丝黛拉的手腕上,吐着鲜红的毒蛇信子,温柔而亲密地碰了碰她的皮肤。
艾丝黛拉感受到他的触碰,没有低头,轻抚了一下他的扁形蛇头:“你醒了。”
很久没被她抚摩,他难以遏制地躁动了起来,毒蛇信子仿佛野兽嗅到猎物的鲜血般,猛烈地震颤着。只要艾丝黛拉低下头,就能看见他眼中旺盛的渴望和兴奋。
艾丝黛拉却没有当回事,只是轻拍了两下他的蛇头,示意他安静。
她在想事情。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
教区神使看上去像是妥协了,愿意公开审理司铎的案子,但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不会放过一个戏耍过他的女人。
这间牢房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手上沾着司铎的鲜血。按理说,像她这样的重刑犯,绝不会和其他犯人关在一起。
裁判所却让她和一个瘦弱的金发女人待在同一间牢房。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这女人也是一个重刑犯,手上也沾着人血。
教区神使想看她们自相残杀。
这么想着,艾丝黛拉微微歪了歪头,饶有兴味地看向那女人。
她似乎在牢里待了很久,金发布满了油腻,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如同老鼠细长的尾巴;蓬乱油腻的金发下,却是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蛋儿。任谁看见这张脸,都不会不承认她是一个标准的金发美人儿。
假如她戴上阔边帽和珠宝首饰,穿上漂亮的绸缎裙子,她会是那种男人做梦都想娶进家门的女人;不管有没有爱情,只要看见她倚靠在皮沙发上,一边微笑,一边吃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心里都会生出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艾丝黛拉兴味十足地继续打量。
女人的十根手指都涂着亮红色的指甲油,很好看,但犯人坐牢并不是来享福的,他们每天都必须做苦力,而且是戴着脚镣和铁球做苦力。就算没有活计给他们做,裁判所的教士们也会找一些活儿,让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比如,把车上的货物卸下来,再装上去,如此循环;而所谓的货物,很大的可能是一块沉重的石头。
因此,她的指甲油都斑驳了,露出肮脏发黑的指甲。
艾丝黛拉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女人眉头紧皱。
就在十分钟前,一个穿斗篷的教士告诉她,只要她在三天之内杀死这个女孩,就能无罪释放。
法典规定,重刑犯即使出狱,也要戴脚镣,并在通行证上写明罪名、刑期,盖上“非常危险”的红章。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帮神殿“处理”不便上法庭的犯人,但没有哪一个犯人,能直接给予她“无罪释放”的优待。
教士说,只要她找到机会毒死艾丝黛拉,就能过上自由人的生活,还会得到一大笔补偿金。
想到狱外逍遥快活的生活,女人看向艾丝黛拉的眼神,带上了赤/裸裸的杀意。
教士把毒戒指还给了她。有了这枚戒指,杀人简直易如反掌。她只需要故作关心地拍一拍艾丝黛拉的肩膀,这个纯真美丽的小女孩,就会像失去水分的鲜花一样耷拉下去,化为一堆残花败叶。
女人并不觉得用别人的性命换取自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了踩着骸骨残尸前进,用活人的性命筑起金灿灿的财富。
女人靠着石墙,垂下眼睫毛,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凶光。
这时,艾丝黛拉勾着唇角,声音甜美地开口答道:“我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当然要笑。”
女人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在她的眼里,艾丝黛拉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有几分姿色的小丫头,因为得罪了神职人员,被关进了裁判所的牢房里。
至于得罪神职人员的原因是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她拒绝了某个大人物的求爱,那个大人物恼羞成怒,给她塞了个杀人的罪名,把她关了进来。
不得不说,女人猜对了一半。
这一切的起因,确实是艾丝黛拉拒绝了弗莱彻司铎的求爱。
女人转念一想,反正这丫头活不过三天了,不妨跟她多说几句话,现在打好了关系,到时候杀她也会容易一些。
女人问道:“好玩的事情?什么好玩的事情?”
艾丝黛拉歪着脑袋,脸颊上闪动着两个甜蜜亲切的小酒窝:“你中毒了,马上就要死了。这间牢房很快就是我一个人住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话音落下,一阵阴冷的过堂风拂过,牢房外的烛光闪烁了一下,黯淡了下去。
如此昏暗的光线之下,艾丝黛拉的唇瓣却呈现出一种诡邪的红光。那一抹诡异的红光,使她纯美的笑颜生出一股妖媚的、充满恶意的邪气,让人想起传说中伪装成美人、把人敲骨吸髓的羊皮怪物。
女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怪不得这女孩能让神职人员动心,这面庞的确有一种令人销魂的魔力。
不过,中毒?什么中毒?
女人反应过来,警觉地问道:“我中毒了?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
与此同时,牢房的铁门被敲打了两下,小门被裁判所的看守打开,递来了热腾腾的肉汤和麦片粥。
裁判所的囚犯都必须去特定的场所用餐,但她不用,这是她帮神殿做事的“优待”。
为了防止神殿杀人灭口,她要求食物都用银碗银盘盛放,不然就不再帮神殿做事。
裁判官答应了她的要求,菜肴也尽量按照她的口味准备。
但不知为什么,她的食欲却越来越差。尤其是今天,她想到艾丝黛拉故弄玄虚的话语,心里烦躁极了,再加上狱中的菜肴是如此简陋,简直和牲畜的饲料没什么区别。
她在狱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天还能喝半加仑的白葡萄酒——现在呢?她只能吃这种令人倒胃的猪食!
女人突然愤怒地掀翻了餐盘。
她抬起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丝黛拉:“有话就说,我最讨厌别人和我打哑谜。你再跟我装神弄鬼,信不信我掐死你?”
话音落下,艾丝黛拉没什么反应,她手腕上的洛伊尔却猛地直起身子,紫蓝色的眼瞳射出冰冷而危险的寒光,受到刺激般吐着蛇信。
女人站起来,猛地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望向艾丝黛拉:“你……把蛇带了进来?”
艾丝黛拉轻拍了拍洛伊尔的蛇头,低声哄道:“乖,不生气,我能对付她。”
黑蛇上一秒还在发出警告的嘶嘶声,下一秒就温驯地匍匐了下去,盘绕在艾丝黛拉的手腕上,冷漠肃杀的眼瞳紧紧地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准备暴起。
这样一条凶悍可怕的毒蛇,在她白皙的手掌上,居然像小狗一样听话。
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还好她没有贸然出手,不然死的就可能是她了。
艾丝黛拉并不着急回答女人的问题。她低下秀美的头颈,温柔地抚摩着洛伊尔的蛇头,对他的忠诚满意极了。
她很喜欢这条听话又强大的小蛇,一时间,连对女人说话的嗓音都柔和了不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想想你以前的样子。你以前也这样烦躁易怒,动不动就掀翻东西吗?”
女人愣住,下意识开始回想往事。
以前的她沉着又冷静,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沉不住气,被挑拨两句就气得掀翻了餐盘。
她到底怎么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脾气变得极差,动不动就歇斯底里地怒吼乱骂。有一回,她做了噩梦,猛地惊醒过来,看见不远处睡得正香的狱友,竟怒从心中起,一拳头抡过去,打掉了那位狱友的两颗牙齿。
那只是开始。在那之后,她越来越容易生气,似乎有一股邪火在她的体内熊熊燃烧。邪火不仅烧掉了她的理智,而且烧掉了她的食欲,烧掉了她身上一切正常的欲望。她时常觉得生无可恋,无缘无故地失声痛哭。
她跟裁判所的教士说过自己的情况。
教士却说,这是神对她的恶行降下的惩罚,只有一直为神殿做事,才能得到神的宽恕。
她信了这个说法。每一次神殿让她“处理”那些重刑犯,她都尽忠职守地完成,身体却越来越糟糕。
就在前几天,她还被曾经的狱友暴打了一顿。几年前,她一拳就能打掉她们的牙齿,现在却虚弱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难道……她真的中毒了?
可是,她为了防止神殿下毒灭口,要求所有餐具都是纯银材质的,不是纯银餐具盛放的菜肴,她看都不会看一眼,为什么还会中毒?
艾丝黛拉好心地提醒道:“的确是你的餐具出了问题。”
“不可能!”女人下意识反驳道,“我还没有蠢到连餐具的材质都分辨不出来!”她捡起地上的纯银勺子,用力一掰,勺子顿时弯了下去,“看,纯银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艾丝黛拉摇头笑了笑,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古罗马帝国吗?”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那曾是这个世界上最耀眼的文明,无论是光明帝国,还是罗曼帝国,都不曾有过它的辉煌,可它却无法控制地走向了灭亡。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人焦躁地说道:“我又不是学校里的教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没用的知识?”
艾丝黛拉完全不介意她焦躁的态度,不徐不疾地说道:“古罗马人钟爱一种名叫‘铅’的金属。铅和银一样柔软,呈灰白色,能制成各种器皿。除了把铅制成杯盘碗碟外,他们还喜欢用它炼制药丸,修补牙齿,给头发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