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你并非在昭国国内备兵,昭国并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今你得寸进尺,闯入昭国之中,一举一动都被注意。百姓们不想亡国,军队必定会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幽国军队只怕会失去之前的优势。”
“届时,您劳师动众却没有收获,人们一定会生出怨恨、背叛之心,还会弄巧成拙,消抹了你之前辛苦打仗的功劳。”
在周蹇看来,裴桓从未领兵打仗过,哪有他行伍多年,深谙兵家虚实妙用?
周蹇岂会被两三句话给吓到,语气却已冷下来:“兵家见利而进,此乃天经地义。我敬佩你的这份慈悲之心,不过,先生还是回黎东山莳花弄草更好。”
换句话说,就是让黎东先生滚回去种地,不要多管闲事,就算他想多管闲事也没有任何用处。
黎东先生惋惜地摇了摇头,用觉得孺子不可教也的困扰语气说:“我只是想来提醒,周将军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必将遭遇大败,不如就此收手。”
周蹇被逗笑了,蔑意地嗤一声:“哦?此话怎样?裴老莫不是认为这样能唬住我吧?昭国国君昏庸无能,百姓生活困苦,我们幽国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难道不是吗?你为什么要帮这个已经朽败将倾的国家?”
黎东先生莞尔一笑:“昭王是无能,但他的儿子,也是我的主公莲州公子有倾世之能。他熠耀如凤凰,我信他能让这乱世在尘烬中涅槃重生。”
黎东先生问:“可借您桌上的蚕豆一用?”
周蹇将装着满满一碗的炸蚕豆推过去:“裴老想吃的话,我可以让人给你装一整袋带回去,也请你的主公尝尝。”
黎东先生捡蚕豆在桌上成堆成堆地摆了起来,周蹇起初不以为然,看着看着,意识到这是在干什么,陡然后颈一寒,毛骨悚然。
这是在摆他的军队布局,连数量比例都相差不大。
黎东先生指着不大不小的那一堆代表着虎贲营地的蚕豆,说:“这是五百人。”
大家出来打仗都会吹嘘一下自己的兵力,比如他号称自己带了八万大军,包括戎车一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五万人,实际上只有一半多而已,还没算上之前的损耗。
黎东先生既没挑明,周蹇也只能跟着装傻,只是额上已经渗出了涔涔冷汗。
接着,黎东先生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长布条,他将本来都摆放齐整的蚕豆全部推到一旁,再将布条摆成一个弯曲的形状,很明显能看出来这是昭国境内的珉河。
最后他将桌上的两个空茶碗给倒扣过来,放在珉河的两岸地方。
“咯噔。”
这次,黎东先生执拿了一枚蚕豆。周蹇此时已经无比明白,这枚蚕豆就代表着他自己。接着,黎东先生以执棋的手势,从河的下游推到上游,到两座茶碗山的中间时停下,道:“将军想必从这条路推兵到王都,我的主公已有准备,你讨不了好,如果一意孤行,恐怕要葬身于此山脚下。”
“到时我会给你收尸,将你的头颅送还给你的父母,只是可怜他们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黎东先生言罢,拍拍手,也不收拾被他弄乱的桌子,向惊愕无言的周蹇告辞,施施然而去。
周蹇惊惶一日,夜不能寐,在枕席上翻来覆去。他想不通裴桓是怎样知道他的真实兵力,又是如何精准地猜出他的用兵意图,是他们的军营里出了间人?还是如裴桓所说,进了昭国以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测探他?
最可怕的他无法想象能驾驭这般鬼才策士的人究竟是怎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