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真正爱另一个人的时候,不可能接受对方还有其他人。这是不分男女的。
想到这里,尚烟更觉得更加愧疚。纵使是强大如他,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过去。
她想着想着,二人不知不觉已抵达泰罗宫深处。察觉到周围人烟逐渐稀少,她道:“青寐姐姐等等。魔尊该不会是回寝殿休息了吧?”
“嗯。”
尚烟忙站住脚:“那我还是先回去,明天再找他。”
“我方才已派人通报他了。他会在庭院里见你。”
“这太不好意思了,是我思虑不周……”
“没事。走吧。”
穿过一个回廊,她们靠近了一个宫殿。远远地,尚烟便看见殿内有明灭火光。十八名姬妾站立其中,个个云髻松松挽就,蛾眉浅浅妆成,远山羞黛,近水耻流。
“那些是……?”尚烟道。
“是水冥魔王香树君送给王上的礼物。”
尚烟不由脸颊发热:“我们这样过去,会不会打扰王上的兴致?”
“不会,王上不太喜欢这份礼物。所以才都摆在外面了。”
尚烟点点头,总觉得“摆在外面”听上去怪怪的,但还是提起裙摆,跟青寐一起进入殿内。
首先进入尚烟视野的,并非这十八名美人,而是满厅的屏风。
但见每个屏风上方,均挂着华灯九微火。屏风均是双层呈雪色,因着灯火,四分朦胧六分透,夹层中摆设着牡丹架子,翠叶团团围住大朵牡丹,华影绰绰,都倒映在了屏风上。花色非红既紫,富贵天香,雍容色艳,又如何不比那十八名美姬动人的多?
尚烟却惊诧万分。
这分明是母亲发明的室内摆设——活杏屏风。只不过在此处,杏花被换成了牡丹。
但在尚烟脑海中,唤的却是另一段记忆:紫眸的男孩子带她骑着山诨,在古寺钟声中,云雾杏花下,和她曾有过一段一同做活杏屏风的约定。可惜当时家里发生了变故,她失约了。
尚烟不太明白,为何此处会出现活花屏风。据她所知,这一制法在神界都未流传开。因此,再是努力控制自己,心中也难免激荡万分。她看了看青寐,道:“这些屏风是……”
“鲜花绣屏,便是从奈落流传出去的。现在在权贵人家,若不摆个鲜花绣屏,都显得不够入时。”青寐打量着那些牡丹,“不过在奈落,人们喜欢在屏风后设小植,如梅、杏、桃、竹一类。香树君将花换成了牡丹,赠与王上。”
尚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青寐所说的“礼物”,是指这些鲜花绣屏,而不是美姬。
二人穿过此殿,再次进入庭院,靠近一个回廊。
远远地,明晃晃的灯光便透了出来,尚烟看不真切。待他们走入回廊,她彻底傻眼了。
因为,曲折迂回的走廊两侧,尽是连成片的活杏屏风——不错,屏风后不再是雍容的牡丹,而是真的杏花!
只见花色似粉似白,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其影嶙峋骨态,婉媚方成,恰似一个个消瘦美人躲在屏风后,当真有了犹抱琵琶半遮面之美。
尚烟看得瞠目结舌,只随着青寐往前走。
“王上的鲜花绣屏,颇有韵致吧。”青寐笑道,“任何人初来乍到之时,都会为之震惊感叹一番。”
“王上?”尚烟骤然回头看向她,“这些……都是你们王上设计的?”
“不错。”青寐指了指屏风,“最早是王上的心腹近臣入泰罗宫,见他在室内摆放了诸多鲜花绣屏,便效仿他,在自己家里也摆设了一些。后来,这些大臣的亲朋好友到他们家中,也为之惊叹,也回家效仿……久而久之,这鲜花绣屏便在奈落,乃至全魔界,都流传开了。”
她们一路往前走,尚烟左顾右盼,连眼都快忘了眨。
虽都是活花屏风,但外面的牡丹屏与这回廊中的杏花屏相比,不论是花种品相、枝叶修剪、摆设方位、屏风材质、都有天壤之别。牡丹花大色鲜,美得张扬外放,置于屏风后,反失了本来的浓郁。屏风既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还是放置杏、梅、桃这类小花,方能展现婉约含蓄之美。
其中,杏又是最好的。
但见杏树枝头上,粉红似霞,粉白似雪,如烟似雾,清雅幽绝,好似万千花枝上演了一出皮影戏。时不时的,还有花瓣零落,又像这众多消瘦美人感怀落泪。
“实在是太美了……”尚烟轻声道。
青寐道:“王上在里面,我只送你到这了。”
尚烟点点头,走出回廊,视野豁然开朗。
看见院景的刹那,尚烟还以为自己想太多过去的事,产生了幻觉。
眼前有大片杏树林。杏花开得正旺,连成延绵不断的雪白云海。杏林之中,有乱石成山,碧溪淙淙,冷香疏淡,嫣然浮水,浑似一幅金神天自然风光图,哪里像是在魔界。
一株杏树下,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摆着喝了一半的酒、一盘下到一半的棋。
桌前站着一名青年男子,他披着毛皮大氅,身着绛紫华袍,身形高而清瘦,乌发如流水,正坐在石桌旁,两只长指夹着黑子,似在自弈。
尚烟走过去,见他头也没抬,有些害怕,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夜,孤本已休息了,是昭华姬有事求见,孤才一直等到现在。”紫修抬起头,轻轻笑了一声,“所以,昭华姬并非有计共图,而是在琢磨着,如何再与孤再吵一架?”
尚烟垂头道:“对不起。”
“哦?昭华姬道歉,所为何事?”
“今晚,我错怪你了……”尚烟轻叹一声,“青寐姐姐都告诉我了,传话之人不是你,而是沙翳自己看到的……还有,我还说了好多过分的话……”
“例如呢?”紫修扬眉道。
“我说你花心、薄情,不懂情为何物,但其实你是有意中人的……唉,我好蠢。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