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韩运而言,每年春节,是他不可多得的假期,可以连休十日,每天赖床不必上朝听天书。而且每年春节,他吃的也会比平日更奢侈,满桌上百道小菜,供他一个人吃,说是奢靡也不为过——他山珍海味都尝遍了,来到现代后极不适应,好在有伏渊替他操持这些琐事,吃的比从前简陋,但不会浪费,味道上差距也并不大。
伏渊道:“我问问。”接着,他便招手唤来侍应生。
两桌隔得近,韩运说的话,全被肖铭听见了,他虽然脸上还有着笑,但眼底全是讥讽,似乎极为瞧不起韩运:“韩先生不怎么吃法国菜吧,这家餐厅从不做菜单外的食物,更是从不接受食客的任性要求,无论是谁。你们既然不知道在怎么点,那我给你们推荐几道菜式吧。”
他自顾自地道:“这吃法餐,那一定要吃鹅肝、蜗牛、鱼子酱,还有菜单上这道招牌南极深海螯虾,以及这道甜品……”他洋洋洒洒说了几个法语菜名,“这前菜主菜甜食,都有讲究。你要是想吃饺子,吃面食,还是等回家吃吧,这家餐厅不做中餐。”
韩运点头:“那个什么虾,听起来不错,那就点这个虾。”
坐在对面的伏渊,正在用法语跟侍应生交流些什么。
“先生,我们主厨不做菜单以外的餐食。”侍应生表情也有些错愕、为难。
瞥见这侍应生的表情,肖铭嘲笑般地摇了摇头,声音低不可闻:“摆阔摆到老子头上来了,呵呵,这下出洋相了吧。”
他声音尽管放得小,但大家隔这么近,谁都能听见他的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周纹知道肖铭就这种讨人厌的性格,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要个松露烤乳鸽吧。”
这边,伏渊还在跟侍应生交涉,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卡片来,放在托盘说,慢条斯理地道:“你把这个交给杜卡斯,他曾经给我做过中餐,你们的主厨,中餐做得很好。”
餐厅并非会员制,也就没有会员卡一说,这张卡片不知是何物,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侍应生一天雾水地端着托盘进了厨房:“主厨,外面有个客人点了几道中餐。”
戴着一顶雪白厨师帽的老人,看起来起码有五六十岁了,他两鬓斑白,额头布满皱纹,正低头在盘中点缀一小片香草叶:“告诉他,我没空,请客人按照菜单点食。”
“主厨,外面那位客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什么?”杜卡斯瞥过去一眼,目光扫到这张卡片,整个人都僵住,他擦了擦手,手掌微微颤抖地拿起这张折叠的卡片,“这是……”
杜卡斯出生时,正值战乱,整个村庄都被炸`弹夷为平地,在当时,有个东方人,救了大量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办了学校和宿舍,给了他们家。
每年感恩节、圣诞节,全校的孩子都会给这位好心的先生写贺卡,准备礼物。
他有幸见过这位先生,后来他长大了,成为了厨师,又见到了他,并且还成为他的私人厨师。在杜卡斯的记忆中,这位先生样貌惊人,而且几十年来,仿佛一点变化也没有,他小的时候看见他是二三十的年轻模样,等他生儿育女了,开始变老,再见到他,这位好心人先生仍旧是年轻的模样。
杜卡斯给他做了几年的厨师,后来先生又离开了,杜卡斯就进了leprécaten餐厅做学徒,第二年就凭借高超的厨艺,征服了挑剔的客人,成为了主厨,后来还买下了餐厅的股份,并且一做就是二十年。而当年与他同窗过的同学们,如今都已老去,成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他一直没忘记这位恩人,还常常对子女说起:“他容颜不老,是上帝的恩赐。”
在侍应生震惊的目光中,年迈的主厨攥着卡片,快步朝餐厅走去。
当他看见坐在餐厅里,沐浴在餐厅温柔昏黄的灯光下的男人,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没人能懂他的心情,面前这位先生,从他小时候起,就是这副模样,他这一生,在三个人生最重要的时期见过男人,男人面孔上一丝皱纹也没多,反而比当时更年轻了!
这种震惊是很难形容的。
伏渊记性很好,他看见蹒跚走到自己面前主厨,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杜卡斯,又见面了。”
他说话用法语,旁人一句也听不懂。
杜卡斯热泪盈眶,嘴唇抖了抖,感动地笑起来:“先生,您……一点也没有发生变化。”
伏渊并不回答这个问题:“我今天想吃中餐,你能做吗?”
“当然!”实际上,在伏渊那里做厨师的几年,他听不见一句赞美,伏渊就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人类的食物并非他的主食,他常常都很阴郁的一个人坐着吃完一顿饭,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杜卡斯经常听见他喊饿。
主厨出现时,肖铭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他认识餐厅厨师?”
他的经纪人女士替肖铭问了句:“你们跟主厨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