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六月,天气渐渐变得闷热起来,姑娘们的衣裳也渐渐变的轻薄起来。路氏请了裁缝来,给家里的女眷量身,并且一气儿做一季的衣裳出来。
量好了衣裳,任丰年照常要去任想容的小月楼里教她认字念书,近几日要抓紧些了,免得到月底,任老爷要考较,任想容又是支支吾吾一窍不通。上月便是如此,若非任丰年平日里做的功课皆有意无意给任老爷瞧了,倒成了她的错。
不过任想容就是草包,也有她的理由,脑子烧坏了嘛,不能要求太高。因为她脑子烧坏了,身子弱,任老爷便发话,叫任丰年照顾她些,每日亲去南苑里给她教课。
任丰年听了想翻白眼,这么热的天气,不抱着冰山窝在清凉房里,跑出来教个草包认字是什么道理来的?
任老爷还满脸心疼的哄任想容:“爹不求你会多少,只要你多少认点字儿便成。爹的乖宝贝儿,知道你身子弱,但该学的多少学些,好吗?”
任豪现下见到小女儿那张瘦的可怜的脸蛋,便想起月前她病的差点殒命的事体,也顾不上任丰年这个有吃有喝身体不错的大女儿,就连忙里偷闲回了家,也多是去了任想容和明玉那里。
对此任丰年只觉得奇怪,任想容的病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到头来付出代价的却成了她?父亲总觉得谁弱些便照顾谁,难道强势的那一方便要活该得不到关爱么?
而任老爷这番话直接导致任丰年这两天周身怨气浓到散不开,见到任想容从面无表情变成时不时突然冷笑,叫人不寒而栗。
路氏知道了只当做万事无虞,便是任老爷连着半月都在南苑过夜,她也一丁点儿都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该怎么贤惠就怎么贤惠,有多善解人意就有多善解人意。
不过今儿个任丰年冒着大太阳去南苑,倒是同往常有些不同了。刚进院门便见一溜下人排开了站着,同待宰的母鸡没两样。任想容怯生生坐在上首,指着其中一个土色衣裳的:“就她罢。”
说着又冲一旁的人露出微笑:“谢谢您啦。”
那人点点头:“小姐不必言谢。”
任丰年的脸刷的又沉下,在烈阳下鲜艳的宝石坠子晃了晃,扭头甩了脸子,明艳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看也不看他们,便转身进了门。
任想容看着她的背影眼眶都要红了,有些委屈对着那人道:“沐管事你快去回爹爹罢,他要等急了。”
沐管事收回目光,嗯一声转身离去。
回了前院,任老爷见了他也不由得面露三分笑,给小女儿选贴身懂药膳的也是迫不得已。想容身子大病初愈,身边每个懂药的,任豪实在放不下心。
而那日宴上散场之前,吕家家主特意把他拉去嘱咐许多,却不着四六,说不清确切含义。任豪唯一抓住的重点便是跟在他身后的“仆从”不是一般人,是因缘际会,来任府是“休养”的,他须得要好生侍奉着,却绝不能露出异样,或是明面上当做贵客来待。
任豪很聪明,他知道便是吕家这样的地位,或许也是他一辈子没法肖想的,那若是比吕家更高些,那便是比云雾更上方的事物了,一根手指便能把他经营十几年的事业碾作齑粉。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照做便是,他只日日暗求不要把祸事引到他任家来。即便心里害怕担忧,任豪还是能维持住面上的镇定,过两日也会记得指派些私下里已经完成的杂务给这人处理,显得他并没有在养闲人,而是提拔一个“能干”的“管事”。
这头等折腾完任想容,任丰年从南苑里出来时天色蓦地变阴,不过几瞬便有几颗黄豆大小的雨滴落下。念珠和佛印两个给她赶回了正院里,反正在自己府里,想怎么任性也没人敢管。
她只想一人走回去,路上独自想想心事儿。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有些消化不过来。她却不曾想到,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说变就变了。
任丰年抿着唇瓣,不肯回南苑躲雨,只好自己快步回院里。冷不防竹林里出来一个人,倒把她吓一跳,竖起眉毛正要训斥,却跌进那人深不见底的淡漠眸子里。
李琨虽化作名不见经传的小厮在任家休养,却并不闲散,该做的事一样也不落下,而部下的折子皆是批阅过后交给暗卫处理,他自己并不亲自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