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久违地感受到了弥漫的尴尬。
他们各自转过脸,刻意不去看对方,夏油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竟然睡了一小会儿。
他梦到了一个红色的房间。
在他的梦里,一个女人全身惨白,双眼乌黑,头发又黑又长,她俯下身,低语道:「快跑。」
“……”
「趁着你,还有逃跑的机会……」
周围的红色灯光刺得夏油杰睁不开眼睛,他在梦里感到非常难受,好像整个人都馅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里,正在缓缓窒息。
“……杰,杰。”
五条悟轻轻推醒夏油杰。
“到医院了。”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是在公交车上睡着了,条件反射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因为刚睡醒的原因,他的脑袋还不太清醒,公交车又刚好在这个时候踩了刹车,他脚下一个不稳,径直往旁边摔下去。
“!”
五条悟下意识地起身,支撑住夏油杰的身体,夏油杰的脑袋在五条悟的肩膀上磕了一下,他脸一红,连忙直起身,努力若无其事道:“走、走吧,悟。”
“……”
他们一前一后走下了公交车。
眼前的医院其实更像是一座疗养院,安静,且有点死气沉沉,来看病的客人们全都安静地坐在过道的长椅上,静静等待自己的顺序。
夏油杰敲了敲窗口:“您好,我们需要一位患者的病历,她曾经是这个医院的病人,她的名字是沙拉·贝洛斯……”
值班的护士说:“抱歉,这位先生,我们不能随便给出病人的病历。”
夏油杰解释道:“那位女士去世已经快一百年了,她也没有其他的家人,没有人会追究这件事,当然,我并没有恶意,我是镇子里的学生,我们是想做一些……呃……”
五条悟提醒道:“人类心理学。”
夏油杰道:“对,做一些有关人类心理学的研究。”
值班室里面的人互相看了看,一个正在写东西的男人说:“做研究是吗?可以,老医院的病历应该都在红房子里,申请需要六周的时间。”
护士点点头,递给他们一张申请表:“六周。”
“……”
六周,那就是一个半月。
夏油杰接过申请表,从口袋里拿出钢笔,他一边填写,一边用只有他们听得懂的语言道:“悟,夏油老师之前就说过这个任务只需要两周左右,我们不能干等着申请通过……”
“知道。”
五条悟环顾四周,认真打量医院内部的结构,就在这个时候,窗口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一群或穿着白大褂,或西装革履的男人女人从里面涌出来,显然是刚刚开了一个会。
“杰,走。”
他拉起夏油杰,趁乱挤进了那扇门。
护士再抬头时,刚刚还在填写申请表的两个少年已经消失无踪了。
护士:“??????”
那么大两个少年呢?!
五条悟和夏油杰在走廊里快步跑了一阵,确定没有任何人跟上来后,夏油杰道:“哈哈哈……这样没关系吗?”
五条悟调皮地朝他挤了挤眼睛:“这种事情,我们干的还少吗?”
他们之间的微妙氛围似乎也就此消弭。
夏油杰心里一轻,说道:“也是。不过红房间在哪里?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我们有看到红色的建筑吗?”
“没有……”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拐了一个弯,看见前面有一个电梯,电梯的入口旁边挂着各个楼层的指引牌,其中地下二层有一个标注为“r.e.d”的房间。
records&evaluatio.
病历和审计科。
五条悟微微一笑:“看,杰,红房间不就在这里吗?”
“红房间”并不是指红色的房间,而是病历和审计科的英文缩写“r.e.d”。
夏油杰左右看了看,确认不会撞上医院的工作人员后,飞快打开了电梯。
他们乘着电梯去了地下二层。
堆满病历的房间阴暗而干燥,空气里散发着纸张特有的香气,夏油杰随手打开灯,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一排排书架。
他们分头行动,在大量的病历中寻找沙拉·贝洛斯的病历,大约五分钟后,五条悟喊道:“找到了,杰!”
他抽出沙拉的档案袋,找了个就近的桌子坐下,夏油杰谨慎地关掉其他区域的灯光,才在五条悟身边坐下。
他们打开档案袋,沙拉的入院记录,心理测试,进食情况……一切的一切都详细地记录在里面。
夏油杰诧异道:“白化病?”
病历上写着沙拉患有色素缺乏——即白化病,头发、皮肤、眉毛甚至眼睫毛都是异于常人的白色。
他不禁看了眼五条悟。
五条悟本来还在翻其他记录,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夏油杰的视线。
他无辜道:“干嘛?老子可不是白化病!”
“……知道。”夏油杰解释道:“你的白发和眼睛是六眼和无下限导致的,我在想,沙拉的白化病,会不会其实并不是白化病?而是术式导致的变异?就跟你一样。”
“有可能。”五条悟分析道:“有些术式会影响咒术师的外貌,如果她生前真是咒术师,这个白化病的诊断确实蛮可疑的。你看,杰。”
夏油杰探头过去一看。
「主治医生:伊弗列姆·贝洛斯」
贝洛斯?
夏油杰诧异道:“主治医生也是贝洛斯家族的人?”
“啊,贝洛斯家族是造纸谷的大家族,出了一个医生也不奇怪,不过你看,这是沙拉入院后接受过的治疗。电击、隔绝疗法、侧脑电热疗法……”
“等等,她不是白化病吗?他们用电击治疗白化病?”
就算这里是医疗技术没有21世纪发达的20世纪,这也太乱来了。
五条悟说:“老子猜,这个叫沙拉的,是因为异于常人的白发才被家族视为禁忌的,贝洛斯家族里根本就没有沙拉的照片,是因为她的族人认为她的容貌不该被记录下来。”
“……”
“假设这家伙从小就被关在暗室生活,患上精神病也很正常吧?不过,既然他们能把沙拉关在暗室里偷偷养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能把疯了的人继续关在里面,直到她死亡呢,特意送到医院,不怕被人发现隐藏多年的秘密吗?”
反正都是家族的弃子了,任由她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自生自灭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出身御三家的五条悟很清楚一个大家族能残酷到什么地步。
家族的荣光与利益始终凌驾于个人。
因为孩子异于常人,因为孩子会给家族蒙羞,就扼杀掉孩子的整个人生……夏油杰似乎是觉得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承认五条悟说的是对的。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道:
“你说得对,沙拉身上肯定还发生过其他事情,她不止是被囚禁在暗室里这么简单……这是什么?”
五条悟挑了挑眉,拿起一个圆柱形的、能一掌握住的东西。
“……留声机圆筒?”
“留声机?”夏油杰惊讶道:“你居然认识这种东西。”
这位大少爷刚进高专的时候,可是连dvd播放器的线都不会连!
五条悟骄傲道:“老子家的收藏室里就有这个东西,虽然长得不太一样,不过应该是留声机圆筒没错。”
难得有了个他认识,夏油杰却不认识的东西,五条悟站起来,开始积极地在房间里寻找留声机,却怎么也找不到。
白发少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纳闷道:“应该有那个才对,那个——那个大喇叭花。”
夏油杰踢了一脚脚下的东西:“你是说这个吗?”
五条悟:“……”
两个少年把留声机搬上桌子,因为五条悟对留声机的操作方法一知半解,夏油杰又折腾了一会儿,才成功让这个陈旧的留声机运作起来。
留声机里,缓缓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沙拉,你要说实话,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