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乾宁殿,已被团团包围。
殿中宫灯明亮,刀剑的影子映照在墙壁上,连同那一个个持刀的人影,显出怪诞而狰狞的形状。被众多宿卫毫不留情围在中间的惠明帝神情难看,虽极力保持着往日的镇定,但眼中的惊怒之色却难以掩盖。
他望向另一个人的眼神几欲喷火:
“不忠不孝的东西,你这是要弑君?!”
那人却只是发出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
换作以往,惠明帝一个眼神下去,普天之下谁不又惊又惧,就连从前的他,不也被玩弄于鼓掌之中?每日里战战兢兢,不敢行错一步,唯恐惹得皇帝不喜,一旦抓住了机会便千方百计表现,一心希望博得皇帝的青睐。而若是被皇帝这么骂上一声,那真是要跪地磕头磕到死,除非皇帝收回他的话。
但现在的他已不是过去的他了。
连皇帝都成了他的阶下囚,他还怕什么?
“父皇不必拖延时间了。”一身皇子蟒袍的大皇子毫不客气地开口,“写吧!早些写完传位圣旨,张相他们也该到了。”
“你——”
皇帝拿笔的手颤抖着,怎么都落不下去。
“父皇就不能学学弟,识些时务者?”旁边的大皇子还在不耐烦地催促他,“瞧瞧我这可怜的弟,可是吓坏了吧?”
他唇角拉起戏谑的弧度,说话的语调也是居高临下的,眼神就朝殿内另一边瞅去。
果然就见被好几个宿卫看着的皇子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此时突然被提及,更是脸色发白,头也垂了下去。仿佛对殿中发生的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路人。
见他这副鹌鹑模样,大皇子顿感无趣。他撇撇嘴转移了视线,又去看皇帝。
苏赢一行人就是在这时进来的。
宿卫放行开一条道,一大群人一下子涌入了殿中,出现在皇帝和两位皇子面前。
除了被宿卫点名的几位宗室重臣是皇帝传位必需的见证者,其他人全都是逼不得已跟着徐家父子一起来的,甫一踏入殿中,他们便和皇帝一样被明晃晃的刀枪抵在面前,顿时一个个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殿内的情况一目了然。
被看押的皇子、被威逼在桌前写诏书的皇帝,以及看起来最悠闲自在的大皇子。
这一目了然的一切让人瞬间就能得出一目了然的结论——大皇子逼宫造反了!
最重要的是,看这情形,他还成功了。连宫廷宿卫都反水了,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皇帝已经完了,大皇子赢了。
之前一个个慷慨激昂“加我一个”的人此时顿时无比后悔,恨不得回到一刻钟之前,缝起自己的嘴巴,老老实实缩在原地。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那魏国公世子突然抽了风要过来,他们也不至于因担心皇帝清算而跟过来,现在被皇帝清算倒是不可能,但下一任皇帝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看到这么乌泱泱一片人,大皇子的脸色很奇妙:“不想朝堂上还有这么多忠臣?父皇龙体不适,诸位这是来陪他的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现在是龙体不适来陪他,待会儿怕不是皇帝驾崩也要陪葬哦!
有怕死的人已经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干脆顺势跪着答话,连头都不敢抬:“听闻圣上龙体抱恙,重疾难返,欲传位于大皇子,我等此来是为聆听圣意,拜见新君!”
这样无耻的话抢先出口,大皇子都忍不住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他本还担心自己简单粗暴宫变夺位可能会受群臣反抗,到时候说不得要杀上几个立立威,但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只请了几个有分量的臣子来快刀斩乱麻。
——只要他动作够快,杀了皇帝和皇子,带着传位诏书登上皇位,又有被威逼的重臣背书,即便其他有所疑虑的大臣,权衡利弊也只能认了他这个新帝。
没想到啊没想到,反抗根本不存在。这些大臣的骨头比大皇子想象的软多了。或者说,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有为皇帝赴死的念头。
随着第一个人利落跪倒在地,拥护大皇子,又有第二个第个人跪了下来。剩下的人虽还直挺挺站着,用眼神和表情谴责同伴的无耻,脸上一副不耻与之为伍的架势,但却始终没有谁敢站出来指着大皇子大骂一句:“乱成贼子!”
他们仅仅是直挺挺站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