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猛独立军司令王灿光的书房设置在他家那一片广阔宅院的深处,书房的周围是一个不大的小花园,花园里栽满了兰花,沁人心脾。当然,如果你认为这里是一片不沾人间烟火的所在,那你就错了,要从外院走到书房,中间有一小段窄窄的楼梯,由下往上,楼梯不宽,最多只能供两个人一起并排往上走,而就在楼梯上面,当龙烈血和王灿光走上来的时候,才发现,一挺机关枪正架在楼梯上面的堡墙之内,森冷的机枪射击口正对着进入书房的那个唯一的通道,要是有人想从外面向里冲,在那道窄窄的,唯一的楼梯前,架在他脑袋上的,不可避免的,就是一挺活力十足的机关枪,在那挺机枪耗尽子弹以前,没有人能凭血肉之躯从下面冲上来……
幽幽的兰花清香让龙烈血精神一阵,本书轉載文學網!但宅院内那黝黑的射击口却在提醒着龙烈血——这里是金三角。
刚接近书房,门都还没开呢,一个火爆的声音就传到了龙烈血的耳内,那个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到了现在难道你们对老塔还有什么幻想吗?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老塔的阴谋,他们早就算计好了,我们都上了老塔的当!”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激动的拳头落在桌子上的轰鸣声,龙烈血正在猜测着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守在书房门口的两名敢猛独立军士兵已经为王灿光和他打开了书房的门,王灿光做了一个手势,带着龙烈血跨入了书房之内。
书房的门又被关上了。
书房内有三个人,一个正站在书房进门处左手边的一个茶几旁,脸色通红,似乎余怒未消,他面前的茶几上,洒着一片散落的茶水,想必刚才在房间内咆哮的就是这个人了。
除了站着的这个男人以外。书房内还有两个人坐着,一个60多岁,干筋骨瘦的老头就坐在那个男人的边上,老头面孔黝黑,脸部颧骨高耸,头上裹着一个丝质岗包,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对襟无领外衣,下面罩着一席大花格布梭筒裙。脚下是一双牛皮底拖鞋,只从打扮上,龙烈血就知道这个老头一定是木掸族的大头人波文。
波文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只在那里低着头,歪着腮帮子咕噜咕噜的吸着他的水烟筒,一双老辣的眼睛透过他吞吐的那些烟雾微微眯着,悄悄地打量着走进门来的龙烈血,龙烈血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缕惊讶。
坐在沙文和那个站起来男人对面的是一个矮壮的汉子,穿着军装,阔脸,怒眉,嘴巴紧紧的抿着,龙烈血和王灿光进来的时候。那个汉子锐利的目光和龙烈血一碰既收,不可察觉的轻轻的向龙烈血点了点头。
龙烈血自然认识这个人,金殿护卫军东边的老邻居,瓦联军的包司令,龙烈血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他,不过金殿护卫军情报处却从瓦帮搞到过这个司令的照片,其实也并没有多困难——在瓦邦邦康街头的巨幅禁毒的宣传海报中,这个司令就在上面。
龙烈血笑了笑,看这位包司令的神情,本书轉載文學網!估计已经接到他捎过去的“欢迎一起发财”的口信了。
房间内两个人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那刚才那个咆哮的男人的身份也可以确定了——民主克伦解放军司令吞吴!
再加上王灿光和自己,这个小小的书房内可谓是龙吟虎啸了。龙烈血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深浅难测的味道。
做为主人,王灿光郑重地向在坐的几位引见龙烈血,“这位,就是金殿护卫军的林炎,林司令!”
几道复杂的眼光在龙烈血玄玉般的脸上盘旋了一下就收回去了,在场的诸人并没有像那些武侠上已经用滥的桥段一样,互相拱拱手,虚情假意的客套一番。说一些什么“久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废话,而仅仅是向龙烈血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龙烈血也没有太客气,在王灿光介绍那几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在书房内找了个位子自己坐了下来,点点头,也算认识了。
没有人觉得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金殿护卫军司令太狂妄,在这片土地上,在这间书房内,处在在坐的几个人的位置上,一切关系都是那么赤裸裸的,毫无掩饰,就是两个字,利益。如果利益相背,你就是对别人再客气,别人也照样会拿抢对着你的脑袋,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亲兄弟也不例外,如果利益相同,就算今天你在他脸上吐了口水,明天你们也可以嘻嘻哈哈的坐在一起谈生意,这就是金三角的生存法则。这里,是利益至上,实力说话的地方,套一个三流电视剧的台词——如果客气有用的话,还要军队干什么。龙烈血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谁喊什么会议开始,请谁先发言之类的废话,在龙烈血和王灿光入座以后,这次会议,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谈判,就已经开始了,一切都那么直接。
先说话的是民主克伦解放军司令吞吴,此时的吴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他冷静得就像一块刚从泥坑里刨出来的翡翠原石,满身的烟火味一下子都不见了,他看着王灿光,“老塔这一次出动了两个机动师,那就绝不是只为了拿下了孟固这么简单,他们这一次下了血本,也绝对不会轻易再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去,这一点,我想我们已经有了共识,老塔这一次看来不把军队打到zh塔边境那是不会罢休了,敢猛独立军在老塔的兵锋下首当其冲,因此,在合作以前,我想知道王司令的底线在哪?是在孟固以北还是孟固以南?”
房间内的众人都盯着王灿光,吴吞这个问题也是大家所关心的问题,现在摆在王灿光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默认塔甸政府军对孟固的占领,敢猛独立军以现在的控制区为界,牢牢扼住孟固北边的地盘,不让政府军北上。要么,就是把政府军彻底赶出孟固。像以前一样,守住和政府军地盘的接壤关卡,让金三角的政治生态再恢复到政府军突袭孟固以前的水平。这一南一北两条线,所决定的,就是王灿光心里到底是想攻,还是想守,对谋求合作的众人来说,这个问题可是非常重要的。
微微有些发福的王灿光面沉如水。他缓缓的扫视了书房内的众人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吴吞的问题,“政府军突袭孟固,敢猛独立军在先前遭受了一些损失是不假,孟固丢了也不假,现在我的部队在孟固北边构筑阵地,和老搭对峙,时刻防备老塔北上也不假,我承认我们确实面临着老塔巨大的军事压力,但这个压力难道仅仅是我王某人的?老塔想要北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今天才有这个念头的。以前在塔共旗下时候我们就一直在和老塔打仗,现在自立门户了我们也一样和老塔在打仗,什么时候怕过他们。”王灿光笑了笑,“再说,除了从孟固北上以外,他们未必就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说到这里,王灿光看了龙烈血一眼,在坐的几个人也若有所悟的看了龙烈血一眼,却发现这个年轻的金殿护卫军司令腼腆得就像一个秀才,除了面上那一丝淡淡的微笑以外,半点愁容也不见,似乎根本没有听明白王灿光的话。
王灿光无奈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这个年轻的林司令,总给他一种莫侧高深的感觉,龙烈血的年轻,龙烈血的朝气,龙烈血清澈眼睛背后的深沉和脸上淡淡微笑背后的桀骜……这些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在暗自警惕的同时,看着自己逐渐松弛的小腹,手上越来越多的皱纹,面对众多姨太太越来越力不从心的身体,王灿光发现自己突然有点嫉妒起这个年轻的林司令来。自己这头象已经老了,而这个林司令却是一头刚断奶的老虎,不,这个人比老虎狡猾,也比老虎危险,能够动如雷霆的拿下鹰巢山,然后再不动声色的利用各方的形势和牵制一举在金殿立足,最后还和zh国那边搭上了关系,找了一个无形的靠山,这样的手段与心机,真不敢想象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可以做得出来的,自己有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塔共的军事学校里读书呢,要是再过十年,等自己老了,整个敢猛独立军中还有谁是这个人的对手……
那些念头一闪而过,不知不觉,王灿光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根刺,不过王灿光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异样来,书房内,王司令低沉的声音半点未变,“要是政府军继续留在孟固,我固然不好受,难道你们就会好受,政府军巢了我的地盘,难道会对你们另眼相看?先说吴司令,当年在果弄政府军和你们结了仇,老塔向来不讲什么信义,你现在的地盘紧挨着孟固,难道你现在还在奢望老搭陈兵孟固后会放你一马?”
提到果弄,民主克伦解放军司令吴吞的脸色立刻有点不对了,当年的果弄,可是民主克伦解放军的地盘,吴吞的大哥吴来那时是民主克伦解放军的司令,他们的部队和政府军也时有摩擦,政府军以和谈的名义邀请他哥哥去谈判,没想到在和谈的时候老塔就翻了脸,他哥哥刚进到屋里,老塔的一个营长拔刀向他哥哥砍来,他哥哥吃了一刀,当时就大呼起来,守在外面的他还没有冲进去,屋子里面的枪声就响了起来,那时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拔出手枪短兵相接,所有人一时避无可避,血流成河,在和谈的会场外面,早有准备的塔甸政府军士兵在听到屋里有枪声的时候就对吴来他们带去的士兵举起了枪,那一役……参加和谈的民主克伦解放军所有高级军官全部死在了和谈的会场,老塔那边在会场也只有一个小兵身中两枪还活了下来,吴吞被他的警卫救了下来,不过却再也不能回到果弄了,政府军在和谈的时候就发动了对果弄的袭击,因为失去了大多数的高级军官,民主克伦解放军士兵一触即溃,实力大损,从果弄扯了出来……当年的果弄战事震动金三角,其直接造成了两个后果,一个是民主克伦解放军与政府军难以化解的血海深仇。另一个则是时至今日,对所有在金三角割据的武装头头来说,无不听政府军的“和谈”二字而色变……
王灿光又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在吸烟筒的波文,“老塔的民族政策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什么时候变过?只要老塔还在孟固,无论它北进与否,你们的族人就全都只能被老塔困在山上,你们种的大烟卖不掉,也加工不了,只能烂在地里,没有人敢和你们做生意,你们想买的东西也买不到,老塔的部队只要把上山的路封住,你们就只能眼睁睁的衰落下去,到最后你们饿得路都走不动的时候,老塔就派兵缴了你们族里武装的枪,解散你们的部队,让你们的小孩去学他们的文字、他们的历史、信奉他们信奉的宗教,而且,他们还要取消你们头人土司的世袭权。以后就由他们派的官员来管理你们,老塔一直都在这么干,写在宪法上的东西他都可以当他在放屁,都和老塔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老塔会怎么做,波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吸着烟筒的木掸族的大头人波文一直没抬头,不过透过他面前那些氤氲的烟雾,龙烈血还是发现那个老头额头上的皱纹一条条的生动了起来,像爬出泥土的蚯蚓暴露在阳光下,在痛苦的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