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开完会,袁尚卿和部门几个同事一起约了吃晚饭。在公司里,同事们都叫他袁主任。有的人是因为他办公室主任的头衔而这么称呼,而有的人则多少带着点讽刺。人们的共识早已形成,体制内嘛,你是谁并不重要,你是谁的人才比较重要,所以袁尚卿不到30岁就成为了整个公司里最年轻的科级干部。很多人都羡慕他的幸运,因为他的领导不仅自己平步青云,还让这个最喜欢的下属也跟着一起扶摇直上。
可是袁尚卿从来不拿别人眼里的幸运当回事,他在公司里基本上属于一个不思进取的人,完成工作但求达到及格线,绝不多花一分力气。他的心思都花在打造自己的直男人设以及反邱佳鑫的侦查上(最近一段时间则是用在应付自己的母亲上),对办公室中明里暗里的勾当毫无兴趣。因此无论是谁,带着怎样的目的怎样的语气——羡慕也好,嘲讽也罢——来一句:“袁主任又高升啦!”他都回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这就让那些善于钻营的人更加眼红,认为他城府颇深。于是他什么都没做,就先得罪了一批人。
吃过饭到了买单的时候,袁尚卿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有几个同事忙趁机酸溜溜地挖苦一番,说袁主任的钱包也知道大环境不好,一到买单的时候就自动消失了。袁尚卿笑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指着其中的一个人让他付钱,还说等自己的皮夹子找到就把钱还他,找不到就不还了。被指的人一愣,拿不准袁主任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袁主任又催一句,去啊,那人才不情不愿地把单给买了。
袁尚卿在车库里找到自己的车,他把自己塞进驾驶座然后在脑袋里一一排查今天去过的各种地方。他的冷汗下来了,若是钱包丢在外面还好,若是丢在公司里面被同事捡到,那张藏在第二个卡槽里的卡片就有很大的暴露风险——不是很大的风险,而是百分之百的风险。捡到钱包的人若想归还钱包,总是需要翻翻里面的证件好确认失主的。一想到这里,他的左右两侧腋下同时滴下汗来。他拿出手机,准备导航开回公司。可就在他打开微信准备顺手回复几条消息的时候,他傻眼了。
在未读消息已经变成省略号的消息列表里,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人发来的消息。此人是采购部门的洪经理,人前大家叫他一声“洪总”,背地里的称呼是“红肿”。红肿人如其名,对自己横向发展的身材充满了自暴自弃式的自我接纳。他一开口,大坨大坨的口水和油腥的荤话就会从他两片扣肉一样肥厚的嘴巴里啐出来。所有女同事见到他都要远远地躲开,躲得一旦不及时势必会被他毫无底线的调笑恶心一次。公司倒是有不少老男人愿意跟他勾肩搭背,一看他们猥琐的神情就能立刻猜到他们又在用什么下流话糟蹋某个女孩子。
袁尚卿对公司的这号人物向来敬而远之,而且平时两个部门之间也并无太多交道可打。袁尚卿打开对话框,留言是一个小时以前的。
对方先是发了一张照片,自己的钱包原来被落在了员工更衣室的椅子上。接着对方说道:“袁主任,你的吧?我替你收了,打算怎么谢我啊?”
袁尚卿把气撒在了方向盘上,安静的车库里顿时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刺耳的鸣笛。他心想,完了,对方连语气都是绑匪的。对方劫持了自己最大的秘密,现在都开口跟自己要赎金了。袁尚卿头脑里立刻浮现出红肿把钱包翻个底朝天的画面,红通通的酒糟鼻因为亢奋过度而分泌出旺盛的油腻,粉红的钞票和各种卡片被他一张一张抽出来,他猎奇的眼神就像湿漉漉的舌头一样一张一张舔过去,直到舔到那张卡片,于是他终将品尝到自己最大的秘密袁尚卿不死心地说服自己,也许红肿的道德并没有败坏到那种程度,也许他只是确认了一下钱包的失主就高尚并且自觉地将不属于他的物品妥善地进行了还原——到了最后袁尚卿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以上的道德要求,对于红肿来说近乎苛刻。
整整一晚上,袁尚卿魂不守舍,他甚至无法用任何一种侥幸心理让自己免于那张卡片的折磨。他袁尚卿为了在国企里做一个“正常人”付出了多少努力?婚姻都被他当成手段用来达到目的,可怎么就在这种小事上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他想起上一次使用那张卡片就在上周,他跟圈子里的几个朋友一起去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那是一家挂羊头卖狗肉的会所,外面看是一家好模好样的健身工作室,可是圈里的人都知道,这家店真正的营生得往里走。店里那些长相英俊身材完美的健身教练们在外面把学员们训得极苦,而到了里面就能给客人们带去极乐。相应地,店里也推出了ab两种会员卡,a卡和正常的健身卡没有区别,而b卡则限量发行,需要实名办理而且必须有老会员担保介绍。如果客人持b卡入内,服务员会立即带你走一个暗门进到会所里面,接着他会将你安置在一个雅间,上好的水果点心咖啡茗茶全招呼上来,然后递给你一本花名册,上面是店里100名教练——或者说男技师的资料,包括各个角度的照片、某些重要器官的详细参数还有近一个月内艾梅等几个主要性病科目的检测记录。这样一家会所的消费可想而知价格不菲,在这里一个晚上花费上万属于正常消费,为了某个技师一掷千金的财主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