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悦人心虚得厉害,怕跟他同时出去引人误会,在楼道多待了几分钟,才回了自己班。
第二节晚自习,果然不出她所料,发量感人的数学老师听到下自习的铃声,亲切地安抚大家归心似箭的情绪。
“同学们,稍微等一等,我们把最后一小题一起讲完。”
数学卷的最后一小题可不是什么简单小题,等讲完,整个楼都快走空了,就十九班亮着几排灯棒。
老师收拾教案一走,后排几个男生怨声颇重地收着书包,很快也散去。
骆悦人特意从天井楼梯下的二楼。
十四班连门都已经关上了。
教室的门是不锁的,她推开一条小缝往里看,空空如也。
会不会等的太久,梁空已经走了?
她正叹着气,忽然感觉身侧一亮。
灯光次第,头顶一盏盏柔黄的灯泡簇出光,延伸到左边尽头的楼道,而梁空身高腿长,正靠着墙,站在那儿。
灯就是他刚刚打开的。
她站在他班级门口,隔着半条空荡又明亮的走廊,看着另一头的梁空。
原来他在另一边的楼道口等她。
第二次了。
这种二选一,他们又是不打招呼地完美错过。
她着急跑过去:“我以为你走了。”
梁空按灭了一些灯,她靠近过来的身影就忽而变得绰约朦胧。
明明夏天已经彻底过去,除了那些练体育的特长生,几乎见不着人穿短袖,可她小跑过来,像另一种意义上的夏天降临。
他就站在那儿。
“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骆悦人到他身边停下步子:“对不起啊,我们班拖堂了。”
他没有还她一句没关系,只说:“反正我今晚没事干。”
其实手机里的消息没断过,因为今天还是某个狐朋狗友的生日,哪怕沾不着周六周日,怎么着也要简单庆祝一下。
连忙着学习的裴思禹都在,但梁空说家里有事不过去了。
一心一意等着她从楼上下来找他。
“走吧。”
真的已经很迟了。
不仅校门口人影寥寥无几,连一向人气火爆的奶茶店都不需要排单。
她点了黑糖珍珠奶茶,梁空提醒她,换个别的,大晚上喝这个,半夜都要睡不着。
骆悦人想了想,不仅执意要点,还点了大杯:“没事,我今天晚自习都没怎么听,我晚上回去要自己看书,睡不着正好。”
话里带着点赌气意思,就像小孩儿闹绝食,饿死我算了。
当然,这小小的幼稚劲,不是冲他来的,但她愿意分享这样的情绪给他,也是一种变相的亲近。
梁空要了跟她一样的,中杯。
好学生没有带手机到学校来的习惯,她正低头在书包夹层里翻着纸钞,只听前方滴的一声,收银已经扫了梁空的码。
骆悦人书包还开着口,一双小鹿眼瞪大:“不是我请你吗?”
他惊讶都不带惊讶一下的,平平一句:“哦,那下次吧。”
“可是……”
他思路清晰:“下两次。”
骆悦人慢一拍,点头:“……好。”
刚出奶茶店,骆悦人要往公交站去。
忽然,路上缓缓开来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她视力不是很好,一下着急地去拽身边的人:“梁空,帮我看看那个车尾号……”
梁空没等她说完,目光往那边一眺,直接回道:“你爸的车。”
骆悦人吓得立马躲到梁空身后,梁空被她抓着半个胳膊,肩膀朝下一沉,一瞬间半边身子都僵住了,血液倒流似的发麻。
那车就在他眼前开过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爸爸大概是来找我的。”
以前她也有回去晚的时候,骆文谦也不是第一次来学校接她。
明明很寻常的一件事,可她现在不愿意坐骆文谦的车,不愿意被他找到,甚至会想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一点出格的事。
被发现也没关系,刚好她可以破罐破摔地去质问他,你不也做错事了吗?她心里思绪萦回,歹念丛生,人却一动不动乖乖挨在梁空身边,欠缺执行力。
最后一班29路的公交开过来。
她没多想,避开骆文谦的视线,急忙拽着梁空上了公交。
车上灯光明亮,硬币是她投的,找位子的时候车已经开了。
她扶住杆子晃了一下,才想起来回头:“你回家是坐这班车吗?”
他回家从不坐公交,甚至不是这个方向。
被她盯着,梁空说:“公交也行吧。”
在后排找了双排椅坐下,骆悦人把书包放在腿上,手里还有一大杯奶茶,心想他可能是车接车送上学的。
之前在保龄球馆前那辆黑色的轿车她在亲戚家见过,是保姆车。
她跟他之间,其实还没有熟到可以聊家长里短的程度,可梁空偏不凑巧地成了这件事的唯一知情者。
她无法将这样的烦心告诉第个人,却也无法那么坦然的跟一个不太熟的男生主动聊这些,即使她很希望和人聊聊。
沉默是梁空先打破的。
“你跟你爸关系很好?”
“以前吧。”
她嘴硬不肯承认,却又忍不住怀念,喝了口温热奶茶,在公交颠簸里,不自禁分享她的童年小事。
骆文谦是一个很注重体验与过程,却不那么在乎结果的父亲,小时候很多梅惠不愿意参与的亲子活动,都是他一直陪着骆悦人做。
他会随着她年纪增长送不同的书给她,每一本都认真写了赠语,每一件细微小事上都关注着她的成长,教她做陶,教她修花,教过她那么多人生道理。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说着,骆悦人手指按紧了奶茶纸杯,下颌忍不住抽了抽。
他现在一点都不好。
“我知道出轨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可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没有良心地心疼他,我不明白,他那么好,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
梁空没出声,一直听她说完,听她声音里隐隐带上哽咽。
她深陷浓雾的迷茫,他就陪她站在雾里。
直到骆悦人把视线转过来,似乎期待他可以说点什么。
梁空喝了一大口奶茶,丢出四个字:“放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