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骆悦人还没来得及发疑,什么叫她长高了?
台阶旁,有个女孩子穿香家的粗呢裙小跑过来,似鼓足勇气,迫不及待,那姑娘脸蛋漂亮,身段也好,俏皮地晃手机问梁空,方便加个微信吗?
他毫无委婉,淡着一张脸回,不太方便。
这话似乎给人想象空间,那姑娘临走前看了眼骆悦人,莫名其妙地弯弯腰,跟骆悦人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注意。”
骆悦人先低低“啊”了一声,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可能误会了,想解释时,那姑娘已经回到小姐妹身边,一通抱怨。
声音不高不低地传过来。
“就说了吧,旁边那个是他女朋友,你还说站得不亲密,人家总不能在马路边就打啵吧?”
骆悦人:“……”
看了眼梁空,他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到一样,可她尴尬窘迫,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场景熟悉。
以前就这样,他在哪儿,焦点就在哪儿,哪怕只是散漫站在,压着气,一句话都不肯说。
也依旧招人。
有一次在国高附近的公交站,不记得因为什么他们忽然聊得不愉快,争了两句后,骆悦人忽然跳出话题:“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梁空愣了下,下一秒,面部表情如同失去存档,像完全忘了之前他们在争什么。
两人突兀掉进僵持状的沉默里。
那会儿也是并肩站着,不说话,也是恰好有女生来问他要联系方式。
愠火头上,这少爷从没有半点好脾气,他撩起眼睫,寻声冷冷看去。
“没空,看不出来我跟我女朋友在吵架?”
女生看向两步外的骆悦人,刚刚还以为他们只是同时在等公交。
大概他真的太好看。
那回也离谱,那女生目光折回来,落在他身上睃了一圈,抿抿嘴说:“要不……你们分了吧?”
梁空气笑了,转过头睨骆悦人,平声问:“分吗?”
语气还是一惯的不上心、不正经,但又透着点“你敢给爷答应试试”的威胁意思。
空气静了几秒。
骆悦人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他的袖子,往自己身边带,试图让他离那个提议分手的女生远一些。
那点蚂蚁撼树的力气,能扯动什么?树压根儿就是自己朝她挪步。
他懒懒一晃,由着她小小的力道,被她拽到跟前。
骆悦人低声说:“不分。”
梁空听到后,跟晓谕檄文一样,对那女生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死乞白赖着,分不了。”
话说完,骆悦人两根细细白白的手指还攫着他的寸许衣料,没松开,像在表演毫无信服力的“死乞白赖”。
回忆抽远,酒店门厅前,日暮斜照秋阳,车辆来往。
骆悦人看着自己渐长的影子,想到他刚刚说自己长高了,不由发噱,心想自己都二十几岁了,一下没忍住喃喃自语。
“谁还长高啊,是穿了高跟鞋。”
往日今朝的好笑无语像在共鸣,骆悦人不禁小声吐槽道:“又睁眼说瞎话……”
旁侧一声气音似的轻笑。
骆悦人闻声扭过头去,不偏不倚被他俯下的视线纳进去。
他站在下风口,人被霞光照着,衬衫薄薄,修长手指似秀竹瘦玉,夹一根燃着的烟,浸满一身冷淡橘芒。
四目相对之间,烟往唇边送的动作倏然停住,就那两秒,一截白灰没来得及抖落,坠在梁空青筋凸起的白皙手背上,又散进风里。
轻轻掸了下余烬,梁空八风不动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不是你先的?”
骆悦人愕住,面上几分惶惶。
耳边回响起不久前的对话。
——过得好吗?
——挺好的。
情绪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可生理上,鼻子已经不受控地微微一酸,几秒后,她低下脑袋。
脚后跟那点破皮处,忽然像被什么洇刺一下,痛感火辣清晰。
门童将梁空那辆招摇的黑色超跑从车库开过来的时候,骆悦人的网约车显示距离她的当前位置,还有八百米远。
梁空说送她,她只当是客气。
“不用了,我坐不惯这种车,而且……”
她还在想更恰当体面的理由,可梁空像是预先知道她婉拒的顾虑,点头,说懂了。
他这样干脆利落,骆悦人反而一头雾水,不知是否意会错了什么,但也无所谓。
成年人社交,体面总比其他重要。
于是她以微笑回应他的理解,顺带挥了挥手。
车窗徐徐升合。
墨镜横亘于鼻梁与眉骨之间,孤挺骨相便折中,显得疏离莫测,衬以深隽的下颌线条,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骆悦人觉得,这才是梁空应该给她的感觉,而不该像她一般,囿困于社会法则,随波逐流,处处将就,总做些违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