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刺史则问祝缨:“这断案……”
祝缨微笑道:“大理寺一向公道,只要我在大理寺,进去的人是不动刑的。”
张刺史“咝”了一声,心道:忘了他还是大理寺卿!那这儿抓的犯官,送到京城也是大理寺接手,还是落她袋里,入袋即定罪,翻身是不可能翻身的。
怪不得。
祝缨又对袁刺史,道:“我后日即动身去拜会郑侯。”
袁刺史忙说:“那可太好了。”
“慢来。要我对他说话,须得与我些证据,否则我争不来。”
袁刺史道:“有的!据我所知便有五桩,其一,兵士污辱妇女,其二,偷杀牲畜,其三,争抢粮食殴伤官差……”
祝缨招了祝文让他记录,祝文写得头上冒汗。祝缨道:“你写几个词儿,记个人名、地点、干了什么就行。”
袁刺史道:“我这里有文书的底稿。先时我发文给冷将军,他们那里只回了一个自会军法处置便没了下文。也没个赔偿。”
金良才想说“都说了会军法处置了,还要怎样”,一听没有赔偿便不说话了。
祝缨收了他的底稿,翻了一翻,见上面写得都挺清楚,便说:“好。”
状纸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上来,投案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坦白从宽”的好处,行辕里暂时没了正事。袁刺史率先起身:“下官这便回去,静候佳音。”
祝缨道:“我会登门拜访的,别嫌我烦就行。”
四位刺史连称不敢,祝缨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外。
祝缨又在行辕住了两晚,都没有意外发生,苏喆等人都还未归。祝缨留下祝文等几人留守在行辕,自己带上胡师姐等人,与金良一同动身前往郑侯的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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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侯没有驻在边境,而是在离境七十里的一座完好的城池附近,城郊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沿途看到了许多光秃秃的麦茬。
郑侯没在城里居住,而是扎下大营——城内也住不下这些需要操练的兵士。
大营一片肃杀,祝缨远远地就让金良先去见郑侯,她慢慢地在后面走,果然,一路有几个哨卡,都比较客气地询问一声之后便放心。小兵们看着祝缨还罢了,看到胡师姐却只觉得稀罕。
胡师姐年纪也不小了,但没有刻意地做男子打扮,穿着劲装,却仍能看出是个女子。
这就稀罕了嘿!
郑侯一到,军心稍安,接着郑侯就接管了防务,先揪出有往营里带女伎的偏将,不客气地打了八十军棍,那偏将现在跟条死狗似的趴着养伤呢。
“还是文官好啊……”小兵嘀嘀咕咕的。
大营里,郑侯听说金良来了,先哪到大帐问话:“你怎么来了?三郎身边只有几个年轻人,如何使得?”
金良脸上的笑却在见到郑侯的时候消失了,激动地道:“君侯,您怎么这样了?”
郑侯可比在京城的时候憔悴多了!他穿着很简单的软甲,花白的须白也蔫了,脸色也显得干枯了,皱纹都变密了。
郑侯道:“出门在外哪有不吃累的?三郎怎么样了?”
金良道:“他来了,就在外面,让我先来拜见君侯,看看您方便不方便。”
郑侯道:“怎么不早说?快,迎接。”
金良道:“他还带了猪羊果酒。”
郑侯连日被官军的样子气得气血上涌,道:“亏得想得周到!这些人竟也配吃好的了!”
郑侯其实接到了祝缨的公文,知道她要来,只有金良关心郑侯,没有想到此节而已。郑侯这里派人于辕门列戟,派了副将到辕门迎接,他自己站到了帐外等着。
祝缨先对郑侯抱拳为礼,道:“我先动身了两日,去看了看北境,听说您到了就想来拜见,不想还是来晚了。”
郑侯道:“你连日奔波,只管做你的事,还来做甚?”
祝缨笑道:“应该的。您清减了。”
“活动活动,倒轻快了些。”郑侯说。
祝缨道:“还请为国保重。如今可都靠您压着呢。”
郑侯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一阵风吹了过来,郑侯道:“进帐说吧。”
推让一番,祝缨坚持落后他半个身位进去。大帐里除了他们,又有几个将领,大部分是祝缨不太认识的。唐善也有白发了,仍侍立在郑侯身侧。祝缨先说自己带了些东西来“劳军”,说着,递上了两份单子,一份是给郑侯的,另一份就是些酒食。
郑侯看了一眼,道:“到底是你,可也太仔细啦,你自己且有事做呢。”
祝缨道:“我能干成什么样儿,还不是全看您么?”
两人说笑几句,郑侯将礼单给了唐善,让他去接了羊酒,又让摆宴,款待祝缨,说:“肉管够,军中禁酒。”
祝缨道:“等大捷之后,我再送些酒来庆功。”
郑侯笑道:“好。”
整只的羊串架在烤架上,配上些菜肴,郑侯说祝缨一路辛苦。祝缨道:“怎么也比不上您这儿辛苦,我只要与几个人说话,您这儿人可太多了,不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