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夏洛莱府邸时,已是傍晚。
莉齐这一天心情起起伏伏,一会儿兴致勃勃,一会儿勃然大怒,一会儿意兴阑珊,走下马车时,已经一脸倦容,只想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另一边,兰斯也在朝家里赶。
他还没到家,就听说了莉齐在街上跟陌生男子的传闻,也听说了她和e先生的风流韵事,以及她当着整个上流社会的面,宣称自己有情人的事情。
兰斯初听见时,满心不可置信。
在他看来,莉齐虽然举止粗俗,但还算恪守妇道,就算有段时间频繁参加舞会,跟男人跳舞,也没有传出过难听的流言来。
他哪里知道,莉齐之所以没有跟那些人进一步来往,是因为嫌他们不如埃里克聪明和有魅力。
兰斯自认为跟交际花来往,是为了还人情,就算不是为了还人情,妻子也不该有怨言,毕竟丈夫找情妇天经地义,妻子——虽然也有找情夫的,但都是偷偷摸摸地找,从不会像莉齐一样大声嚷嚷找了个合得来的情人。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戴了顶绿帽子。
兰斯越想越痛苦,越想越难受,连跟交际花散步都散不下去了,只想行使丈夫的权利,回家对莉齐质问一番。
然而回到家中,他却没有看到莉齐,问了女仆才知道,她正在盥洗室里洗澡。
虽然现在人们已经知道,洗澡对健康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还是没有人会这样频繁地洗澡,因为洗澡实在是一项豪奢的爱好。
早些年,人们家里都没有热水器,必须由仆人手工把热水运送到浴缸里,洗完还要让仆人一桶一桶地提出去倒掉;即便是现在,也要先用火镰费劲地点燃热水器,并且全家人大多共用一缸洗澡水——提供洗浴的酒店也是如此,客人们共用一缸洗澡水,除非是极其昂贵的土耳其浴。
除了莉齐,没人会天天洗澡,更没人像她这样,决不跟他人共用一缸水。
要是以前,兰斯不会在意她用了几缸水,也不会在意她一天洗几次澡,毕竟没有花他的钱,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今天,他突然记起了自己丈夫的身份——丈夫是妻子的上帝,妻子的一切都归丈夫所有。
丈夫不取用妻子的嫁妆,只是出于道义,并无法律上的支持;丈夫不要求妻子履行必要的义务,也是出于绅士风度,并非天经地义。
一直以来,他都太纵容莉齐,以至于她得意忘形,完全把妻子的本分抛到了脑后。她整天到处跳舞,花枝招展地招惹陌生男子,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也从来没有想过自蜜月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同床共枕了。
兰斯忽然打了个寒噤,骇然地想道,她不会跟其他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了吧?
这两天,他虽然跟交际花形影不离,但至多不过吻一下她的面颊和嘴唇,并没有进一步的行为。即便是在结婚前,他也没有跟她做过那事儿。
他是一位遵奉教规的天主教徒,对深恶痛绝,跟交际花来往,主要是因为这是时下流行的恶习罢了。
一个上等男人想要进入社交界,不沾点儿时兴的恶习,譬如打牌、养情妇等,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从来没有跟莉齐解释过这事。就算莉齐让他解释,他也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
女人应该对男性的世界一无所知,尤其是莉齐,他一直觉得她对男人了解得太多了,几乎快变成一个男人了。
总之,兰斯只要一想到他虽然有情妇,但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风流事;莉齐倒是没有说自己的情夫是谁,却已经有了一打的候选人——男演员、e先生、陌生男子……最可怕的是,就连家里的鬼都对她抱有强烈的占有欲!
兰斯面色苍白,简直气疯了——他居然娶了这样一个荡-妇!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一语不发地拿下了挂在墙上的马鞭,朝楼上的盥洗室走去。他今天——今天一定要行使丈夫的权力——让她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当然,他没想要打她,只有下层暴民才会对女人动手。他拿马鞭只是为了使自己显得气势汹汹罢了,而且他也怕莉齐打他。
正在这时,兰斯猛然对上了一双烈火炽烧般的金色眼睛。
幽灵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极其平静冷淡地看着他。
想到家里发生的那些怪事,兰斯下意识一阵惧怕,想要避开幽灵充满压迫感的直视,但很快他又攥紧了马鞭——他不能再退让了。
旁边就是盥洗室,如果他再退让——谁知道幽灵会跟那个荡-妇做出什么来。
兰斯竭力压下心中的恐惧,露出冷漠而严峻的表情:“让开!我要管束自己的妻子!”
幽灵似乎微微一笑,声音仿佛蛇一般冰冷而柔滑:“用什么管束,你手上这根马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