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焜笑了一声,朝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别这么紧张,“他们内部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我不清楚,我只是把我知道的给你讲讲。”
“我跟赵郎是多少年的死对头,互相都没少下绊子,他爸还坑过我好几回。我最看不上他们这些个倒腾粉儿的,当然了,他也看不上我。”
“那个时候,你爸是市局的局长,搞的就是赵郎的案子。”
贺焜扯了扯嘴角,把拇指和十指朝一起捏,中间留了一道缝,“就差这么一点儿,赵郎就完了。”
邢岳的两只手却紧攥在一起,“那后来呢?”
“后来...”贺焜重新叼起烟,“后来,赵郎找人到我这闹事,都是些亡命徒,不要命的那种。”
“我当然也没惯着,把那帮人都收拾了。”
屋里越来越冷,呼吸凝成白气,和烟雾混在一起,迷了人的眼。
“我这边刚把人干趴下,警察就到了。”贺焜眯起眼,就像在看一段斑驳的旧电影,“你说巧不巧,他们就跟在门口等着似的。”
“再后来,我就被抓了,罪过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还有□□。”他笑呵呵地吸着烟,“还他妈□□。”
“是赵郎嫁祸给你的?”邢岳追问。
贺焜未置可否,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叙事节奏,“这个时候,就有人把赵郎的案子往我脑袋上扣。”
“老子他妈差点儿就死了。”说着,他又把两根手指往一块捏,“也是差这么一丁点儿。”
他把烟掐灭,回手关了窗,咳嗽了两声,“当时,只有你爸还摁着赵郎不放。他说,一码归一码,谁的罪就该谁来抗。”
“那帮人就劝你爸要认清形势,别拧。还说,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枪毙了也不冤枉。”
“后来你爸咋说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最后我被判了个无期,捡回一条命。”
邢岳静静地听着。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可这会儿却莫名地平静,甚至脑子里开始神游。他在回忆那个时候的邢逸清,同时也在回忆自己。在老爸经历这样惊涛骇浪的时候,自己在干啥?好像在上课?在做题?还是在打冰球?抑或是骑着借来的摩托在郊外撒野?
“等我进去的第二年,就听说那个毒品的案子结了,枪毙了几个没名没姓的小角色。”贺焜看着不远处的邢岳,“再后来,就听说你爸升官了,被调去了省厅当副厅长。”
“当时我他妈还以为邢逸清怂了呢。”贺焜忽然哈哈地笑起来,手指捋着花白的头发,“直到我听说,他死了,是跳楼自杀的。”
邢岳转过身,面朝着墙,拼命地深呼吸。
贺焜就继续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副结实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觉得这事儿挺怪,就找人打听,我就想知道一个不可能自杀的人到底为啥会自杀。”
“我打听出的那些个罪过后来你肯定也知道了。”贺焜不再盯着他,转身望向窗外,“别的我不好说,就知道hei|社|会保护伞这一说,是冲我来的。这他妈可就有意思了。”
“他要真是把什么伞,没准儿还死不了呢。”
邢岳趁机转回身,吸了吸鼻子,“你跟我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贺焜也重新转过来,脸上只剩下危险的表情,像条冬眠时被吵醒的老蛇,“我的意思是,对付你们这样的人,那帮人从来不需要用枪。”
他紧盯着邢岳,同时也被邢岳紧盯着。
“你要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哪怕你出门就把袁国平或者赵郎弄死,该来的照样挡不住。”
“就像往井里倒敌敌畏,你把倒药的人抓了,水也已经毒了,喝了的人一样会死。”
邢岳有些急了,“难不成我就这么干等着?”
“对!等着!”贺焜陡然提高音量,声音略带着沙哑,“你也好,那个小警察也好,你们只能挺着!”
“挺过来,活下去,你们就赢了。”
一旦倒下,就永远别想再爬起来。
-
晚上2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