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终于出声:“不就是只猫吗,埋了就埋了吧,总不能让阿姐和我一起给这猫陪葬不是?”
李蓉说不出话,她感觉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那么多年,她没有真正理解过李川,也没真正明白过,这个弟弟,是如何成长。
他年少时,她也年少,她看不明白少年李川的种种,长大就忘了。
就像这只猫,她以为李川是熬不住打,可其实那时候的李川,熬不住的不是深宫里的杖责,而是姐姐的苦难。
他亲手埋的不是猫,是他自己。
他不愿意当太子,但为了李蓉,为了上官玥,为了他珍爱的人,他当。
他心地柔软,天真纯良,但为了李蓉,为了上官玥,他学着强硬,学着冷漠。
他克制自己的温柔和天真,压抑自己所有喜爱与渴望,把自己深埋在这皇宫里,期望能像泥土一样,将李蓉和上官玥养在上面,看着她们成长,开花,平稳一生。
这是她的弟弟。
她弟弟无论未来多残忍,多可怖,在十七岁这一年,屏风后的他,始终是那个愿以此身化山河,给予他所爱之人好风景的少年。
他隔着屏风,那个身影和前世反复交织。
他们好像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她分不清楚,又觉茫然。
“阿姐,”李川低下头,他似是知道李蓉哭了,他哑着声,“你来这里,到底想问什么?”
“川儿,你想过未来吗?”
李蓉靠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在风中轻颤的枯枝:“你想过,你会成为怎样一个君主吗?”
“我不知道,”李川声音里带了几分茫然,“从小别人总问我未来,可我看不到未来。阿姐,其实,我并不适合当一个君王,我也不想当一个君王。只是我在这个位置上,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
“我想当一个好儿子,好弟弟,保护好阿姐和母后,然后,我想当一个好人,尽我所能,让这大夏每一个百姓能吃饱,能不受战乱所扰。”
“哦,如果有什么想做的,”李川似是想起什么来,“我想北伐。”
“阿姐,你不知道,去年我去北方,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战乱,那和在华京看战报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一闭眼睛,就能想起那些百姓的尖叫,恳求。他们每次见我,听见我是太子,都会跪下来求我,求我出兵,平定北方。”
“很好的志向。”
李蓉听着,喉咙哽得生疼。
她像看着一辆马车往着悬崖一路狂奔而去,却没有办法阻止。
他注定还是要北伐的,他和前世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又无形觉得,他有什么不同,和她想象中的李川,并不一样。
“川儿,”李蓉深吸一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上天注定,有一日,你会成为一个像父皇一样的君主。不,比他更优秀,但是和他一样冷漠、猜忌的君主。”
“你会杀很多人,让天下动荡不堪,但你也能北伐成功,打破世家桎梏。你会囚禁母亲,杀害舅舅,斩杀一半族人,最后毒杀长姐。你会痛失所爱,但也会成为九五之尊。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是说,”李川似乎明了一切,“我会杀了你吗?”
“是吧。”李蓉笑笑,“不过这就是一个梦,你也不必……”
“阿姐,”李川声音很低,“它真的是只是个梦吗?”
李蓉沉默。
其实她的弟弟,远比她想象中聪明。
她曾以为李川为了秦真真丧心病狂,暴戾无常,但其实是他故作疯癫,消耗世家。
她曾以为李川修仙问道,不问世事,但其实这是他真正的制衡手段。
如今当李川问出这样的话,她不敢当他是随口询问,或许他早就察觉蛛丝马迹,只是从来不说。
她沉默良久,轻声开口:“不,它是未来。”
“我做了一个梦,每一件事都成真了。”
李蓉转过头,盯着屏风上的李川:“你杀了我,我该让你偿命吗?”
李川不说话,他沉默着,片刻后,他轻笑出声,他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李蓉就听里面传来拔剑之声,紧接着,便见李川提剑步出屏风,静静站在她面前。
他拿着剑,面上有未干的泪痕。
李川注视着李蓉,反手将剑鞘递到她身前,将剑尖指向自己,单膝跪下,他目光里盈着眼泪,仰头看着李蓉,他如蝶翼一般密的睫毛被泪珠打湿,轻轻颤抖:“如果这是未来,就请阿姐,现下就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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