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宫门像巨兽张着的大口,他呆呆站在门前,一时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不想回苏府,却也不知道当去什么地方。
他看着权势腐蚀了他身边最爱的人,整个华京都似一盆架在火焰上的温水,不知不觉,就将人煮得面目全非。
虽然他听不明白苏容卿的话,可他却隐约知道一件事。
他的弟弟走在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路上,而他们这一生在前方,都不会有所交集。
苏容华忍不住仰起头来,企图去看那漆黑的苍天,便就是这一刻,就听一个娇俏的女声响了起来:“哟,没挨板子啊?”
苏容华听到这话,缓缓回头。
就叫女子一身蓝衣,头顶箬笠,手上多余撑了把纸伞,腰间悬了个酒葫芦。
“你这是什么打扮?”
苏容华不由得笑起来:“大半夜的,你一个大家闺秀,这是要去云游江湖?”
“让苏大人猜中了。”
上官雅抬眼看他,笑着道:“本来打算今夜去山上过夜,等明日日出,但听闻苏大人舍身救弟入了宫,便路过来看看。没想到苏大人好兴致呀,这么淋着雨,不怕受风寒?”
“那不是想着上官大人会来接我,”苏容华笑着走到上官雅面前,抬手握住她撑着的雨伞,笑着垂眸看她,“想让上官大人多心疼几分吗?”
“那你可想错了,我可不是个会心疼人的。”
“无妨,”苏容华侧了侧头,“这事儿在下做得不错。”
“我带了酒,苏大人可有时间,一同去等日出?”
上官雅抬手拍了拍酒葫芦,苏容华笑出声来:“那是自然,上官大人一个人上山,没有个护花使者,又怎能让人放心?”
“那倒要谢谢苏大人了。”上官雅转过身,甩着腰上得玉坠子,挥了挥手,使唤小二哥一般,“走。”
苏容华扬起笑容,他撑着伞,跟在上官雅身后。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引路人,他什么都不用想,踩着姑娘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
而这时候,苏容卿跪在李明面前:“微臣知道,陛下现在谁也不信,可既然不信,陛下何不一试呢?”
李明盯着苏容卿:“试什么?”
苏容卿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决绝:“试所有陛下心中疑惑的东西。”
裴文宣以为他赢了,可是哪里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他从二十五年业火焚烧的炼狱中爬出来,不是为了让一切重蹈覆辙。
他要把上一世毁了他所有信仰和荣耀、家族和希望的人,一起拖到地狱去。
此时此刻,李蓉和裴文宣也一同到了公主府,两人肩并着肩一起入内,裴文宣心情好起来,终于想起之前马车里介意的事:“你在马车里想什么?我见你出神很久,是心疼了?”
“心疼什么?”
李蓉笑起来,说完后,旋即就知道裴文宣的意思,她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好心疼?我就只是想,你说明明如今大家都好好的人,怎么就会变成上一世的样子呢?”
“苏容华如今愿意为了救弘德的孩子将自己置于险境,后来却能为了上官雅毒杀秦真真。”
“阿雅如今明辨是非黑白,后来却也在宫中不知操纵了多少事。”
“川儿生性仁善,最后却也为了秦真真一人之死牵连苏氏满门。”
“而苏容卿……清风朗月的贵公子,最后也变成了手持利刃的地狱修罗。”
李蓉苦笑:“你说,到底是谁错了呢?是父皇?”
“殿下,”裴文宣声音温和,“出淤泥而不染,是圣人。而大多数人,如你我,都是普通人。”
“而我们如今在做的,便是把淤泥挖走。”裴文宣说着,抬手握住了李蓉的手,“上一世的人,是上一世。而这一世,其实才刚刚开始。”
“那你呢?”
李蓉突然发问,裴文宣看她:“什么?”
“你说出淤泥而不染,是圣人。你上一世作过恶吗?”
李蓉转头看他,有些好奇,裴文宣不说话,两人走在长廊上,李蓉有些奇怪:“裴文宣?”
“我本也是普通人。”
裴文宣声音很淡,听不出悲喜:“只是上一世,每次想作恶的时候,就会想起你。”
李蓉愣了愣,裴文宣苦笑:“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最恨你的时候,也不想让你看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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