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就人头就值千金?”裴文宣笑了,李蓉嘲讽一笑,转过头去:“千金都算高估她了。”
“不过,”裴文宣思索着,认真道,“殿下的婚事,的确该考虑。”
上一世李川的婚事就在明年开春,也就是候选人大约就是这时候定下来的。皇后如今心里其实早已经是有了太子妃人选,物色的不过是侧妃罢了。
李蓉思索着,听裴文宣道:“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婚事,公主如何打算?是按着上一世一样,以婚姻联络世家稳固太子权位,还是另有打算?”
“你怎么想?”李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其实两人都明白,他们讨论的并不是李川的婚事,而是李川太子之位,到底要怎么争下去。
“上一世,皇后娘娘为太子物色了一位正妃,四位侧妃,倒的确是稳固了太子和世家的关系。如果殿下觉得,今生太子还要走上一世的老路,借助世家之力,再辅助以西北的兵权,与陛下正面抗争,这的确是一条路。”
李蓉不说话,她用金色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另一条呢?”
“殿下可记得上一世,太子殿下是如何被废?”
裴文宣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李蓉知道他不会随便问问题,于是她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川儿手中并无兵权,全权依仗世家,而父皇用了肃王当傀儡,暗中扶持普通士族,凡是投靠肃王的世族,都得以提拔,用以抗衡川儿。”
李明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皇帝。
他对李川的围剿,近乎是全方位式的,他扶持普通世族,暗中支持着这些二流世族与一等世家的交手,打压李川朝中的支持着。
他谋划抢走杨家兵权,交给肃王舅舅,给了肃王用以抗衡李川的军权。
与此同时,他挑拨了李川后宫几个妃子的关系,以其中一个侧妃之死,加重了李川和他姻亲世家的割裂。
从内院到朝堂,几乎没有一处安宁的地方。
“太子殿下被绑死在了这些大贵族身上,可是殿下之心思在天下,而非哪一个世家,后期太子与这些世家貌合神离,双方互有争执,而后上官丞相病逝,上官氏随之衰败,太子被迫与其他世族联系越发密切,但那些士族并非绝对听命于殿下,于是在秦临在边境打了胜仗之后,陛下对太子猜忌到了顶峰,便有了泰州案。”
裴文宣声音平和,提醒着李蓉上一世的经过。
泰州案是李川被废其名义上的原因,是太子侧妃之一的聂氏,其家族以太子名义,在泰州家乡侵占他人良田近千亩,为此残害近百人性命,其中一位受害者侥幸逃脱,上华京伸冤。
此案震惊大夏,天下人无不愤慨,而在此之前,与李川有牵扯的贵族枉法之事已经不止一桩,加上此案,于是大夏上下民怨沸腾,各地书生纷纷写文章讨伐李川,上百官员跪在御书房门口以死谏求废太子,李川手无兵权,又失人心,被废也就顺理成章。
李川下狱之后,李明为显公正,宣布彻查上官氏。于是李蓉下狱,秦真真远赴西北,裴文宣游说四方。
最后裴文宣说动那些大贵族,让这些贵族恐于青睐普通的肃王登基,并许以重利,终于联合各大豪门,连同秦临一起攻入华京,扶持李川登基。
败也世家,成也世家,李川清晰看明白世家是怎样的存在,它像一只吸血的巨兽盘桓于这个国度,皇帝是手中傀儡,他们可以立他,也可以废他。
于是终其一生,李川又走上了李明的老路,用一生与世家对抗。
“所以,这一世,太子何不离世家远些?”
“离世家远些?”李蓉皱起眉头,“那日后谁帮着川儿?”
“不是有你我吗?”裴文宣转头看向李蓉,“如今我们已经将秦临送到西北,他和崔清源联手,我们再暗中协助,帮他们控制住西北的军权。”
“然后呢?”
“我投靠陛下,配合陛下成为他想培养对抗上官氏的普通世家。而太子殿下,他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当好一个太子,不结党,不要有任何污点,赢得民心,这就足够了。”
“那若父皇有心害他,他岂不是孤立无援?”
李蓉颇有些担心,听到这话,裴文宣不由得笑起来。
“殿下还看不明白陛下到底为什么要废太子吗?”
裴文宣这么发问,李蓉没有立刻回话,她看着裴文宣,沉思片刻,只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陛下要废的不是太子,而是贵族手中的太子。”
李蓉听着裴文宣的话,翻弄手中的扇子,垂下眼眸。
许多事年少时候想看不清楚,老来想,便有几分明白。
当年的李明这么执着的想要废太子,不仅仅是不希望上官氏做大,或许也是清楚意识到了,这些豪门贵族,对于他政权所带来的压力。
李明是一个比李川更好战的皇帝,统一北方边境是他一生的夙愿,而如果试图对外开战,这些向往和平的贵族,这些上下盘踞的家族势力,一定就是战场上最难以解决的核心问题。
年少时李川崇尚仁德治世,又在上官家出身,他所谓的仁德,就是豪门世家最爱的君主,李川与世家联系越密切,李明就越会认为,这是一个世家培养出来的傀儡,一个被世家养废了的皇族太子。
她大概明白了裴文宣的思路,抬眼道:“所以,你希望川儿能从世家与皇上的交战中抽身出来,不要成为他们两方对战的靶子。”???
“对,”裴文宣肯定道,“然后我会当陛下那把刀,我帮陛下把那些世家的脓疮挖出来,让陛下目光放在世家而非太子上。那么太子暂时就安全的。”
“可川儿不能手里一点人都没有。”李蓉仍旧不放心,“他得有帮他做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