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蔚岚感知他情绪所在,没有言语,抬手拿了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你生我气了?”

谢子臣想起自己做的事,又忍不住失了底气,蔚岚放下茶杯,听到他说的话,愣了愣,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低低应了一声:“诧异大过生气吧。”

她向来是个极其理智的人,这段感情里,谢子臣从来比她不理智太多,她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谢子臣在这段感情里会无底线的妥协和让步,比如言澜的事,他不同意救,是她执意要救,最后他也帮了她。

这样她并不觉得开心,她如果一直在朝堂上,谢子臣这样优秀的政客,两人早晚有交手的时候,谢子臣一味的退出会让她觉得狼狈和不甘,她并不介意和谢子臣交手,成王败寇,战场如此,朝政也这样。所以谢子臣表示要将朝廷上的事和两人的事分开时,她是很乐意如此的。

尽管会为林澈觉得惋惜,为上官国成的死觉得对不住苏城,可是她已经尽力了。她尽力了的事,问心无愧,谢子臣有他自己的立场,她不是会拿感情去逼着谢子臣退步的人。

只是她以为会一直因为感情影响自己、会一直退步的谢子臣突然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她不免有些诧异,忍不住道:“陛下我已经说服了,子臣,为什么言澜你让了步,可是这一次没有?”

“言澜是我没有办法,”谢子臣见蔚岚并没有生气,舒了口气,解释道:“而且言澜那个案子,风险大,并不是没有好处,不过就是冒着风险去搏一搏,而最后我们也的确博赢了。如果没有言澜案子逼着苏城反了,你我走到这个位子,可能还要熬好多年。”

“可是林澈不一样。对于王曦来说,林澈是他感情的寄托。对于你来说,你要完成苏城的承诺。可对于我来说,放了林澈和上官家,百害而无一利。阿岚,我不改变你的原则,可我也并不想为了你,改变我自己的原则。”

蔚岚没说话,她静静注视着他。

片刻后,她垂下眼眸:“你不介意我上朝了?”

“阿岚,”他抬头看她,认真道:“我在学着理解你。”

说着,他从位置上起来,握住她的手,单膝跪在她身前,仰头静静看着她。

“或许我一天学不会,或许我一年学不会,可是阿岚,我在努力学。”

“为什么……”蔚岚有些茫然,她张了张口:“一定要是我呢?”

“阿岚,”谢子臣抬起手来,将宽大温热的手掌附在她带着冬寒的脸上,温柔道:“因为这么多年,我也只遇到你一个你啊。”

蔚岚微微愣住,没有说话,谢子臣的眼静静注视着她,他的眼从来似夜色下的汪洋大海,深沉得难以捉摸,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注视她的时候,越来越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眼神干净清澈,满是执着。

她想,他大概是真的很爱她的。

以前母亲曾经说过,不管是怎样端庄大方的男人,在爱上一个女人后,都会变得越来越像个孩子。他会有脾气,会撒娇,会将所有别人看不到的缺点爆发出来,也会展现出所有别人看不到的可爱。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谢子臣,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看上去叱咤风云、冷酷无情的男人有这么多阴暗的、不堪的、使小性子的、令人讨厌的一面。可他也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夜里踹被子,会有这么干净的眼神,会抱着她小心翼翼撒娇。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那么想抱抱他,可她又有那么些担忧和害怕,他们之间这么多差异,从他们的世界到他们的家庭,如果不是这一场重生奇遇,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样的男人。

这场感情能走多远呢?会不会在某一天,他们互相折磨、争执,等到两看相厌后,再互相斥责对方分开?

她不确定,可是她又无法推开这个人。

“阿岚,”他终于开口,认真道:“原谅我,我们和好,好不好?”

蔚岚说不出话来,她张了张口,垂下眼眸。

“子臣,在我的世界里,喜欢你,在一起,和好,这些话,都该由女人说出来。”

谢子臣微微一愣,随后听蔚岚道:“所以,我给你时间学着去理解我,你也给我时间,去确定你。”

确定我能和你在一起,确定我们不会分开,确定我们哪怕分开,我也不会后悔遗憾。

谢子臣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眸,握着她的手,温和道:“阿岚,我等你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了。”

“所以,只要最后那个人是我,我不在乎再长一点。”

蔚岚看着他,她心里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她突然这么想接近这个人,这么想拥抱这个人,这么想亲吻这个人,想回馈他,告诉他这等待不会是白白的等待。

她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这样想着,便就在这样做了。她同谢子臣一样蹲下身子,在谢子臣疑惑的目光里,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护住他的头,用手垫住他的背,将他猛地压在车壁上边亲吻起来。

车壁被两个人撞出声响,谢子臣忍不住一面被她吻着,一面喘着气,沙哑着声道:“阿岚,轻些。”

“嗯。”蔚岚低低应了一声,便放缓了力道,只用小舌轻轻舔舐对方的唇形,然后无比温柔探进去,同对方柔软的舌缠绕在一起。

她将谢子臣的手压在手下,十指交缠,整个人坐在他身上,一边又一边亲吻下去。谢子臣被她亲得难受起来,反客为主,猛地将她压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用手护给她垫着,顺着她的脖颈吻下,解开她的衣衫,抬手去重重揉捏她。蔚岚皱了皱眉,不喜他的莽撞,压着声道:“轻些。”

谢子臣应了一声,放缓了力道,压着蔚岚,不准她做任何其他动作。

谢铜在外面面无表情驾着车,心里琢磨。

太猛了,自家公子和魏世子果然厉害,马车都快被撞翻两次了。两人在马车上滚了许久,谢子臣突然抬起头来,认真道:“马上要到了,阿岚你快穿衣服!”

蔚岚:“……”

说着,谢子臣就开始给蔚岚拉扯衣服,蔚岚推了他一把,懒洋洋起身,自己拉扯着衣服道:“你穿自己的吧。”

两人各自整理完自己的衣服,谢子臣见蔚岚还有些褶皱,便将她衣衫拉了拉,蔚岚心里一片温暖,可她也没说出口,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阿岚,”谢子臣认真开口:“我会娶你的。”

蔚岚:“……”

该说谢谢吗?

说完后,谢子臣也察觉不对,艰难道:“不娶……也可以。”

“嗯?”蔚岚有些诧异:“你嫁我?”

“不嫁……不可以吗?”谢子臣脸色不太好看,蔚岚笑了笑,扇子在他面前摇了摇,一字一句道:“不,可,以。”

她的笑容明媚得动人,然而双方却也知道,不过只是说笑罢了。

这个世界,又有什么事绝对可以,绝对不可以的呢?

两人说着话下了马车,谢铜一直不敢抬头,蔚岚回了侯府里,谢子臣回了自己家。谢铜不免有些疑惑:“公子,你不趁热打铁和世子多说些话?”

“别多说,”谢子臣冷静道:“赶快搬东西去侯府。”

时不我待,今天不能住进去,明天可能就住不进去了!

谢铜不免感慨自家主子深谋远虑,跟着谢子臣开始动手收拾东西,谢子臣自己动手,把所有奏折都带上,然后和扛着一个大包袱的谢铜大步走向了长信侯府。管家遇到谢子臣,愣了愣道:“大人,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嗯。”

谢子臣懒得多说,应了一声。管家忙道:“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管家:“???”

“有事到长信侯府找我。”

管家:“……”

他就知道!!

蔚岚回到家里,才换了衣服,坐下来准备批奏折,就听染墨道:“世子,谢大人来了。”

蔚岚:“?”

刚刚分开,现在又来做什么?

染墨让开了门,谢子臣抱着奏章,谢铜背着一个大包袱,提着两个包袱站在谢子臣身后,两人一脸正经站在门口,蔚岚愣了愣,握着笔道:“子臣,你这是?”

“阿岚,”谢子臣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淡道:“入冬天冷,我怕你受寒,特意来为你暖床。”

蔚岚:“……”

提着鸟来找蔚岚的魏邵哼着小曲走到门口,听到这一句,立刻怒从中气,提着鸟笼气势汹汹道:“谢子臣你个王八……”

话音没落,谢子臣便寻声转过头来,一张阴冷精致的面容落到魏邵眼里,冷静从容道:“岳父大人。”

魏邵脚下一歪,疼痛让他清楚的想起来,谢子臣如今是正二品尚书令大人,又是皇帝宠臣,和自家女儿、王家家主、平起平坐,在朝廷说一不二的人物。

多年被各种大官打压欺负的深刻记忆浮上心头,想想他们两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魏邵立刻二话不说,提着鸟笼打了转就走了。

谢子臣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蔚岚,有些不安道:“岳父大人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蔚岚:“……”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脸皮厚成这样的?

片刻后,蔚岚收了心神,展开折子,温和道:“大概是因为,他以为你叫错人了吧。”

谢子臣笑了笑,带着谢铜走进来,谢铜开始将自己的东西往屋子里搬,染墨犹豫看了一眼蔚岚,蔚岚没有抬头,谢子臣注意到染墨的神色,一脸泰然道:“你家主子只要半丝不喜,我立刻便走。”

话音刚落,蔚岚的笔头落了下来,谢子臣微微一愣,他没想过蔚岚真的会有不喜,竟然是忍耐着捏断了自己的笔。蔚岚也是一惊,她什么都没做,这笔到底是怎么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