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年对方选了条蛇腹给他落脚,而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其他走兽时,刑应烛就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则是另一回事。
蛇身承受不了上古神龙的修为,也没法承载真正的龙印,刑应烛委身在这副大蛇的躯壳里这么多年,或多或少委屈了自己。
但饶是如此,他也从没想过在这条蛇身上做什么文章,他宁可一直背着个削弱Buff,也懒得承认这是自己。
“这又不是我的身子。”刑应烛冷淡道:“我迟早还是要拿回我自己的骨血的。”
“你这话说得……”白黎咂舌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拿了你的骸骨,是拿了你的儿子一样。”
刑应烛:“……”
懒得跟她讲话!
这人三句话憋不出个正经的,刑应烛懒得理她,他捏紧了手里那团赤色的焰火,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脚下碎石滚落,坠入茫茫海水之中,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白黎留存在禁海之渊的毫末灵智渐渐消失,身影半遮半掩地被抹消在空气中。
刑应烛没有回头看,自然也就没发现,对方在彻底消失之前,留给了他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禁海之渊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这些年来,随着人族式强,原本的九界重新打散洗牌。鬼、人、仙成了三界支柱,禁海之渊也随之成了禁地,少有人来。
然而日月一转万年过,人间沧海桑田,日月变迁,深渊下这些老伙计你吃我我揍你地斗个没完,天长地久间,便不小心把禁海之渊的封印撞出了一条极其细微的裂口。
这点裂口不足以让他们“逃狱”,可禁海深处的浊气却不可避免地泄出去一丝半点,导致海域动荡。
怪不得白黎不亲自来,刑应烛在心里嗤笑一声,心说确实,就这点破事儿,但凡找个跑腿的往里“添点土”也就解决了。
然而作为“跑腿的”本尊,刑老板此时的心情一点都不明朗,只想赶紧干完活赶紧回家,好去找那位“包工头”本尊要他的报酬。
禁海之渊的海面上巨浪翻涌,刑应烛伸手出去,掌心里的赤红焰火将将从他指尖滑落下去。
刑老板心里一松,正准备打道回府,却不想手腕上的乌金线忽然发起难来,光芒骤然大盛,灼烫般地圈紧了他细瘦的腕子。他猝不及防,便觉得眼前猛然一黑,紧接着,他的神魂一阵剧痛,像是当年被人硬生生扯出龙身一样,被一股大力向旁扯去。
天柱上更多碎石滚落,只是短短几息之间,刑应烛便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脚下一个踉跄,从天柱上跌落了下去。
“小钊哥!”
自渡寺中的胡欢大惊失色,下意识想要扑上前去抓住盛钊的手腕,谁知那和尚自有能耐,一道佛法金印落在他胳膊上,差点将他整个人拍得散架。
三分钟前,盛钊好容易短暂地在跟无渡的搏斗中占据了上风,下意识举起了木凳想将他拍晕,可谁知连饮月看那和尚看得像是眼珠子,一时间狂怒非常,整个人身子膨胀了一多半,连人形都快看不出来了。
胡欢年轻,斗个法还行,让他收妖,那还不如让他求饶来得痛快。
他一时没拉住连饮月,便见那女人直不楞登地就冲着盛钊去了。
偏生事情巧合得紧,他领子上那条刑应烛的吊坠方才被无渡一把扯断,现下只剩半条残骸挂在他脖子上,吊坠早不知道滚落到屋内的哪个角落去了。
盛钊跟个凡人打架都半半颤,更别提跟连饮月动手,几乎连挣扎的功夫都没有,就被连饮月一把拖走了。
胡欢惊得肝胆俱裂,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拼死想去帮盛钊一把,可惜还是学艺不精差了一招,被无渡一枚法印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盛钊被那连饮月给“吞”了进去。
那一瞬间,胡欢甚至没有想过刑应烛会扒了他的皮,没经过世间疾苦的单纯小狐狸望着掉落在地板上的半截项链绳,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我不该叫小钊哥帮我的,胡欢愣愣地想,现在我把他害死了。
在那一瞬间,其实盛钊倒没想那么多,意外来得太快太急,他“恐惧”的情绪还没进入大脑,就被另一种惊异打断了。
他只觉得整个人飞速地向下一坠,然后落入了一个柔软的境地中。他眼前黑了一瞬,可脑子里突然无端端地冒出了许多奇怪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