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上的书房里,秦亮在仔细看着一张桑皮纸。听到张氏的声音之前,他竟未察觉有人进来。
张氏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二郎还有心在这里看书?!”
秦亮的目光从桑皮纸上挪开,抬头时神情有点尴尬,脱口道:“我记得明帝(曹叡)受封于平原郡之时,大哥从郡府中抄过一张地图回来。先前我找遍了整个宅邸,都没有找到图,一度以为记错了……”
这时他又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料到,别的文字图形都是用竹简写成,唯独这副图抄在桑皮纸上。所以我起初到处查找竹简,忽略了还有纸。”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没头没脑,正是心有所想就说了出口,但他转头一想这事儿要说清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只得叹了一口气。果然张氏皱眉看着他,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亮想了想又尽量解释道:“这张图是最准确最权威的郡界凭据,有了它就能找人帮忙。只要直接指出事情的关键源头,诬告的缘由便顺理成章、显而易见了。没有它,大人物可能就会把大哥的事当作治安琐事,打发到郡县中处理。”
张氏冷冷道:“二郎想找谁?”
秦亮道:“当然是直接管辖平原、清河二郡的上司,冀州刺史。不然嫂嫂觉得应该找谁?”(牧与刺史都是一州之长。牧是在汉朝废止又在三国重新起用的长官,刺史名义上是监察官。)
他这会儿才注意到大嫂换了衣服从外面回来,顿时问道:“嫂嫂去找何骏了?”
张氏道:“我觉得找何骏更有用!至少秦家与何家有些渊源,二郎与何骏还有私交,说得上话。冀州刺史是谁,你知道吗?”
秦亮马上答道:“兼领镇北将军的吕昭,明皇帝封的。”
张氏改口道:“你认识他?”
秦亮硬着头皮道:“如果官员只会为认识的人办事,大魏早就被吴蜀两国攻灭了。关键是我们认识何骏,作用也不大,他管不了这事。”
张氏仍然固执己见。或许只是因为她压根不相信秦亮的书生见识,她的声音道:“何骏的父亲是当朝大臣,吏部尚书。你那位卢氏也说,大将军曹公(曹爽)与何家交好。这样的权势,什么事办不成?”
秦亮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且有些事不好明说,毕竟还要堤防祸从口出。嫂子张氏也是厉害,她说的话不见得有道理,却简单而直观,这样的表达方式至少在争辩时很有用。
秦亮无心争执,只能说道:“还是先去安平郡,设法见到吕昭。”
张氏皱眉盯着他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她走到门口,回头说了一句:“二郎,你阿兄是怎么待你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饶是秦亮自诩心理成熟,心态自信,张氏的表情、语气也有点刺痛了他。因为这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前世失败的人生体验,无论心态多么好,最亲近的家人整天埋怨、也很难不让人上头。
他甚至想起了前世查出癌症之后,老婆悄悄烧他的旧衣服的场景。照迷信的说法,被亲人烧衣服,死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