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东市依然繁华,各地商贾汇聚于此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争吵声、吆喝声混成一片,倒让古朴的市集活力非常。
现在唐朝高层已是风声鹤唳流言四起,太平公主一日不见客,人心便一日不安;但权力场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偏偏市井之间知道的人并不算多。官场上大伙肚子里清楚,可不会傻傻地到外面将这种事四处乱说。
身穿麻衣的王昌龄坐在驴车上面刚从东市出来,车上装着几口袋米,赶车的是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从面相到穿着都是一副老农的模样,是王昌龄家乡的人,乡里都叫他牛二爷。王昌龄当官之后,见牛二爷孤苦,便请到府中做些杂活,也算给他寻了份生计。
粮车出了东市,向南往安邑坊行进了一段路,市集的吵杂声就渐行渐远,待进入安邑坊北街之后,便愈发安静了。这条街两旁全是高门大户,不是在京里有官职的大户人家,就是富商巨贾,人家的奴仆们都调|教得很有规矩,平日说话儿都是捏着嗓子说,没人粗俗地大声嚷嚷,环境自然就清幽。
在优雅的桂花细细飘散中,只见那朱门两边衣着光鲜的豪奴也是人模人样很是精神。于是王昌龄坐的驴车便显得分外碍眼,这种架子车在城南平民窟常见,在这边却是突兀。就算是牛二爷也觉察到了周围那奴仆鄙夷的目光,不由得叹了一声气,转头看王昌龄时,见他倒是神情自若并不以为意。
王昌龄本来是鄯州长史,薛崇训回京之后他跟着回来了,正好薛崇训复河东王的爵位,可以开府设官,王昌龄便做了郡王府录事参军。但郡王府的官吏还没成气候,地方刚弄出来没几个官,自然就没多少正事,王昌龄回京后倒是很空闲,不过偶尔要去王府坐坐,也算尽点分内。薛崇训几天没回府了,王昌龄作为他最重要的幕僚之一,圈子里的人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个大概,如今的朝局王昌龄是明白的。
驴车回家之后,只见偌大的宅邸显得有些冷清,这园子是薛崇训送他的,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府邸,自然宽敞。可王昌龄家左右就没有几个人,他那官职的俸禄和田地也是有限,奴仆自然也用得不多,所以看起来整个院子都没几个人似的。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美貌女子从北边的洞门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向上盘起,露出洁白的脖子分外好看,正是王昌龄的妾室步摇。王昌龄对她非常好,也很信任,家里的财产帐目全是她在管,而且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步摇出身青楼,王昌龄对她好是一回事,名分又是另一回事,没办法,他要是娶个妓|女做正妻,没法向王家长辈交代,更会在官场成为笑柄。
步摇见到王昌龄,面有喜悦之色,走起路来步伐轻快,头发上的饰物轻轻摇曳,和腰间的环佩清脆声响相互呼应,十分动听。她走过来款款施了一礼,轻轻一笑:“郎君回来啦。”
王昌龄“嗯”地应了一声,好像很冷淡的样子。不过步摇倒是不以为意,她跟了王昌龄这么久了,很知道他这么个人外面淡泊,内心对人是很实在的。少年郎十几岁年纪,面相还有几分稚气,可神色之间却是老成持重,不紧不慢地吩咐道:“老牛,去叫那俩崽子帮忙,将车里的米搬厨房里去。”
牛二爷抓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把脸,仍然一副老农的作派,应道:“这里交给俺便是。”
于是王昌龄便径直往里面走,步摇只好跟在后面。他们进了内宅之后,王昌龄问道:“我的那身青衫官服洗过了么?”
步摇点头道:“我已经收拾在柜子里了。”
“给我取来,我换身衣服。”
步摇听罢情知他要出门办正事了,她的神情顿时有些落寞,但没说什么,当下便去找衣服,侍候王昌龄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