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瓯不知第多少次翻身的时候,滚入一个宽厚熟悉的怀抱。
她僵了僵,很快反应过来,“雷恩?”
雷恩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深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像沉入海底的宝石,应道:“嗯。”
纪小瓯讶异,“你怎么出来了?”她白天明明让他变成陶陶,放进空间里的。
雷恩鼻尖抵着她的颈窝,深深嗅着小家伙身上的馨香,“里面太闷。”而且,他想抱她。
纪小瓯没再说什么,往里面挪了挪,主动给他腾出地方,“你要盖被子吗?”
兽人不需要盖被子,他们自己的体温就很高,所以纪小瓯才会有此一问。
搁在以前,雷恩或许会拒绝,但今天他格外想抱抱他的小雌性,就没有客气,掀开纪小瓯的被子,闯入了充满少女温软甜香的被窝,顺势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
纪小瓯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酝酿很久,老实交代:“雷恩,我还没有和爸爸妈妈说……”
雷恩:“说什么?”
纪小瓯抿抿唇,嘟哝:“说我们在谈恋爱。”
雷恩咧嘴,低沉地笑了下,“为什么不说?”
“我找不到机会。”纪小瓯蹭了蹭他的下巴,有点哀怨,“我明天一定会说的。”
雷恩捧住她的后脑勺,舔了舔她的嘴唇,低着喉咙,缓慢道:“那就明天说。”
纪小瓯没有听出他话里别的意思,乖巧地点点头。
说来也奇怪,纪小瓯原本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可是雷恩来了之后,没过多久,她便困意袭来,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耀眼的阳光穿过厚重窗帘,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驳光影。
“囡囡,起床了吗?”纪母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该吃早饭了。”
纪小瓯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朝身边看去,见雷恩已经不在,这才轻轻松一口气,脸颊贴着枕头蹭了蹭,带着浓浓睡音道:“我知道了,妈妈,我马上起来。”
纪母关门离开,纪小瓯踩着棉拖鞋下床,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雷恩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难道自动回到她的空间里了?
可是纪小瓯在空间里找了一遍,并未看见雷恩的身影。
纪小瓯有点担忧,一边刷牙一边思考雷恩的下落。
直到妈妈在外面催促了一遍,她才赶紧吐掉嘴里的泡沫,穿着睡衣走到餐厅。
早餐是熬得软糯的紫薯玉米粥,搭配煎饼和糖心荷包蛋。
纪家三口都喜欢中式早餐,每天早晨都是纪母亲自做的。
纪小瓯舀了一碗粥,坐在最外面的位置,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除了担心雷恩,她还要思考想着今天如何对父母开口。
昨天她思考一整晚,仍旧不想前往爱尔兰。
即便那里没有雷恩,她也不想去。
她所有的朋友、同学都在国内,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国家,等于重零开始。
这代表她需要重新经营自己的人生。
就算那里有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可是她不能一辈子活在爸爸妈妈的羽翼之下。
她总归是要独立的,不能因为一次摔倒了,以后就再也不肯出门走路。
只不过昨天妈妈那句话,让她不忍心再说出拒绝的话。
纪小瓯轻轻叹一口气,左右为难。
用过早饭,纪父纪母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准备出门给纪小瓯办理出国手续。
纪小瓯站在玄关入口,望着他们的身影,欲言又止,“妈妈……”
纪母仿佛没有看出她的异常,甚至不忘交代她:“囡囡,我和你爸爸出去后,你别忘记给滚滚喂猫粮。我和爸爸大概下午才回来,你中午自己做点东西吃……”
纪小瓯张口:“妈妈,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等我们回来再说吧,乖囡囡,爸爸妈妈跟人约好的,快来不及了。”纪母说着,摸了摸纪小瓯的头顶便准备推门出去。
只不过手握着门把,刚打开门,还未迈出一步,就双双愣在原地。
门外站着一名高大挺拔的男性,深刻的五官,蓝色的瞳仁,举起手正欲敲门。
迎上纪母的目光,他平静地收回手,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招呼。
纪母从怔愣中回神,认出他是昨天修灯泡的“电工”,礼貌地笑了笑,“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带来走我的,”对方开门见山,嗓音低沉,像压着一股磁流,顿了一顿,接着道:“女朋友。”
……
……
纪父纪母分别坐在两侧的单人沙发上,雷恩坐在中间,垂着眼眸,四平八稳。
平时宽敞的沙发因为雷恩的到来,一下子变得狭窄了不少。
纪小瓯自觉地去厨房倒了三杯水,分别放在爸爸妈妈和雷恩面前。
纪母见雷恩面前的杯子里是冷水,忍不住道:“囡囡,怎么不给人家倒热水?”
纪小瓯脱口解释道:“他的体温高,不喜欢喝热水。”
“……”纪母的脸色微变,不再说什么。
纪小瓯这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抿着唇飞快地跑到一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纪母这才看向雷恩,笑道:“对了,昨天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雷恩把目光从纪小瓯身上收回,道:“雷恩。”
“听名字不像中国人。”纪母看了看雷恩深邃的轮廓,又看了看他的蓝眼珠,“冒昧问一句,你的家乡在哪里?”
雷恩:“波尔尼亚。”
纪母:“……”
纪母在脑海里搜索一圈,也没有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再看纪父的表情,同样有些茫然。
纪母试探地问:“能告诉我们在什么地方吗?南半球还是北半球?”
纪小瓯忍不住插嘴,替雷恩回答:“妈妈,那个地方很远的,知道的人很少。”
纪母看她一眼,不知是生气她昨天隐瞒事实,还是生气她胡乱打岔,“囡囡,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回自己的屋里去吧。”
“妈妈,我不能留在这里吗?”纪小瓯不想回去,想听爸爸妈妈和雷恩对话。
纪母狠心道:“不能。”
纪小瓯扁下嘴角,见撒娇也没有用,只好认命地转身慢吞吞地回到自己房间。
纪小瓯的房间距离客厅很远,隔着整条走廊,再加上她家的门隔音效果太好,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声音。
纪小瓯试着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毫无效果。
纪小瓯不知道雷恩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更不知道他想和爸爸妈妈说什么。
说不忐忑是假的。
她深知爸爸妈妈的性格,严谨缜密,一丝不苟,无论对待什么问题都特别上心。
——尤其在得知雷恩是她“男朋友”的情况下。
不知道他们会询问雷恩什么问题?
雷恩会怎么回答?他们会不会发现雷恩是兽人?
……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浮现,纪小瓯坐立不安。
纪小瓯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脑袋,翻滚一会,又忽然弹坐起来,走了两圈。
抬头看墙上的钟表,才过去五分钟。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手臂放在床沿上,下巴枕着自己的手背,强迫自己镇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外面的谈话似乎仍旧没有结束。
纪小瓯手臂枕得酸麻,换个姿势,双手托着脸颊继续等候。
又过去半个小时,外面的谈话仍在继续。
纪小瓯终于按捺不住,打开房门,顺着走廊一路走到餐厅,借着喝水的功夫,悄悄观察客厅的动静。
爸爸妈妈和雷恩的对话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纪小瓯看不见雷恩和爸爸的表情,只能看见妈妈的嘴角微微弯着,面色柔和,没有明显不悦的样子。
纪小瓯放下水杯,一颗心也如同这杯子一样,终于落地。
走回房间的时候,隐约听见一段爸爸和雷恩的对话——
纪父的声音有些严肃,“你能照顾我的女儿多长时间?”
雷恩沉默片刻,坦诚:“不知道。”
纪父愠怒:“你……”
然而,接着,雷恩稳重的声音一字一字传过来,“那要看一生一世能有多长。”
2月15日。
天朗气清,碧空如洗。
久违的太阳终于露了出来,金色的阳光铺满大地,穿梭奔走于整个城市上空。
纪小瓯早早地起床,和纪父纪母一起赶往机场。
取票,托运行李,安检。
落地窗外一架架飞机从跑道起飞,承载着飞机上的乘客前往下一个人生旅程。
——然而纪小瓯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尽管前一晚已经流过数不清的眼泪,可是此刻,纪小瓯还是忍不住抱着纪母哭泣。
纪母强忍着泪水,给纪小瓯擦了擦眼泪,柔声:“囡囡,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纪小瓯使劲点头,“妈妈也要照顾好爸爸,你们到了那里一定要和我联系……”
纪母说好,“一定和你联系。”
母女俩说着说着,再次落下泪来。
纪父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怎么还哭个不停了?囡囡,听话,快把眼泪收一收,以后要是想我们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看我们。”
纪小瓯用手指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了一声“好”。
尽管再不舍,也有离别的时刻。
纪父纪母乘坐的那班航空马上就要起飞,他们不得不进入安检口,和纪小瓯道别。
看着爸爸妈妈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尽头,纪小瓯眼睛一算,眼泪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
机场每天都有送往迎别,纪小瓯的哭泣并未引起注意,周围的脚步匆匆而过,像一条永不停止的列车。
人来,人往。
……
纪小瓯默默站在机场大厅哭了很久,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才慢慢停止抽噎。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抬起视线看了一圈,朝机场门口走去。
外面阳光刺眼,所有金黄似乎都投在了面前巨大的花坛下面,隔着一层薄光,逐渐剥落出一个高壮挺拔的轮廓。
雷恩仿佛能嗅到她身上的气味一般,她刚走出大厅,他的视线就跟着移过来,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纪小瓯的脚步越来越轻,最后忍不住,飞快地朝他扑去。
雷恩弯腰顺势接住她,托着她的腿窝将她抱起,含住她的唇瓣狠狠亲了一顿。
许久,雷恩终于放开她,薄唇贴着她的唇瓣,轻轻地舔舐,“可以回去了么?”
纪小瓯知道他指的什么,“回去”,绝对不是指回她的家。
纪小瓯额头抵着他的,浓长的睫毛扫过他的鼻梁,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
雷恩问:“什么时候?”
“你说呢?”
“现在。”
……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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