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孟父不让孟庆川出家门,之后便没人说话了。
一家人在餐桌前沉默着,搭配着一桌残羹剩菜,完全没了过年的氛围。
孟子良给自己的酒杯满上,脸垮着,闷声干了几杯白酒。
一时间,酒气弥漫。
孟庆川知道在除夕夜走掉确实不合适,可他不想留叶梓一个人,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他想他们在一起。
戴芳给了孟庆川一个眼神。
他看懂了,母亲是想让他服个软。
但他没接母亲的招,只说:“你们慢慢吃,收拾完我再走。”
说完便兀自起身,换到沙发上坐着。
孟子良抬起眼皮,他没醉,但喝了几杯,劲上来了。
他用关节用力敲了几下桌子,说:“你给我过来。”
孟庆川没动,说:“爸,少喝点。”
孟子良情绪似乎有些激动,重重放下酒杯,用手指着孟庆川,“你真是长本事了你!不说你谈恋爱的事,就说你跟李思逸打架,上次还是我跟你妈去人家家里赔笑脸。你这是什么?这是把你爹的面子往地上摔!”
戴芳脸色也不好看,但语气还是正常的,她叫他的名字:“庆川,你说句话。”
“爸,等我们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谈,好吗?”
孟子良又接着说:“还有你音乐厅那摊子事,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好好让乐团出一些高质量的演出。”
父亲说的是在自然森林公园的那场交响音乐会。
孟子良骨子里有音乐家的那点傲骨在,也有他自身的固化思维在,总觉得这样的商业化,是一种对音乐的亵渎。
实际上,这场演出线上直播很成功,好评如潮,省上的电视台也有报道,旅游局和市团委的领导都很满意。
这次演出结束,不少客户都带着合作意向来了。只是临近春节,孟庆川让庄鑫给这些客户一一回复,过完年再商讨合作事宜。
“爸,我是有票房压力的。一个交响乐团,还有那么多员工,没有任何宣传的话乐团怎么运营?怎么给员工发工资?”
“你懂得多,现在都说不得了。”孟子良冷笑一声,“我是不是也该学他们叫你一声川总?”
孟庆川无奈地笑着,看向父亲:“刚才问的时候,您还说创意不错,原来是违心的。不是要谈吗,能说真心话么。”
孟子良被儿子戳破,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地说:“还想听真心话?真心话就是你现在一塌糊涂!永远在不正确的时间做不正确的事!该懂事的时候打架,过年的时候丢下你爹你妈跑出去谈恋爱——”
戴芳意识到点什么,想去拉他,话却已经说了出来。
“在最关键时候掉链子,高三要不是你去打篮球,怎么会摔断手,现在只能做不伦不类的工作!”
戴芳有些急地说道:“孟子良!别说了。”
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不可置信,变得陌生。
他一直知道,自从上次的不愉快之后,他和父母需要心平气和地谈谈。谈一谈他和李思逸的恩怨,顺便把他和叶梓的事告诉他们。
可现在的情境,已经没有心情气和的可能性了。
这是这个家十几年来一直没人触及的话题。
也是孟庆川心里不愿回想的痛。
可话说出来了,就收不回了。
家里的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重归寂静。
孟庆川什么也没说,把碟子和碗筷端回厨房,在水池前沉默地清洗着。
洗的时候,却总是开着水龙头走神。
他到现在才知道父亲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当初没有骨折,他应该是走在父母预设道路上的,大学上钢琴专业,再出国深造几年,成为国内崭露头角的青年演奏家。
可是没有如果。
孟庆川那时身体和心理承受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巨大的崩溃情绪击垮了,甚至自暴自弃过一段时间。
可有个女孩对他说“你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那时起,他才开始想人生的第二种可能。
他手上打石膏的那段时间,父母的心情都很沉重,却很少在他面前表露。父亲一直对他高标准严要求,他跟家人说了自己放弃考音乐类院校后,父亲虽遗憾,但也没反对。
今时今日,原来父亲对自己的选择从来都不认可,在父亲眼里,从来都是他的错。
戴芳看着儿子发呆的背影,一时间心疼极了。
洗完碗,孟庆川拿了大衣,淡淡地跟戴芳打了声招呼就去推门。
戴芳就那么愣着,任由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