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时钊一筹莫展间, 沈府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向与沈时钊不和的梁君宗找上了门。
沈时钊与谢止松同流合污,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清流们一直不屑于与这种人往来, 哪怕后来沈时钊和谢止松莫名闹掰,分道扬镳,名声也不见好。但梁君宗在光天化日之下,乘车到了沈府,一点都没遮掩。
沈时钊对梁君宗的来访颇为意外, 他在大堂接见了梁君宗,长煜小心翼翼地端茶倒水, 还往门外安排了一排家奴,生怕一会儿里面吵起来他家大人吃亏。
梁君宗一如既往一副端庄君子的模样,他谦逊有礼地对沈时钊和长煜说:“不用准备茶水了, 我说几句离开。”
梁文正去世后,他消磨过一段时间,后来接过梁文正带领的清流的大旗,荣庆帝也有意给他权力, 他慢慢变得成熟,从一名腹有诗书的美男子成为一名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政治新星,举手投足间的风度从容潇洒,他走到沈时钊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邹清许生病的事, 我听说了。”
沈时钊猜不透梁君宗的心思, 他淡淡地应了一句:“邹清许的病不好治。”
梁君宗偏了偏头, 他给一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抱着一个小盒子走上前来,献给沈时钊。
梁君宗:“这是家父曾经收藏的乌七。”
沈时钊平静的面容出现了纹波, 眼里迸出的光一闪而逝,他抬眼看着梁君宗,复杂的视线在对方身上盘诘。
沈时钊风风火火地替邹清许求药,盛平城里人尽皆知,梁君宗听晓此事不足为奇,但梁君宗愿意将家里珍藏的乌七拿过来救邹清许是另一回事。
沈时钊难得语无伦次:“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君宗看着那盒乌七:“家父去世后,我在家里收拾出这盒乌七,许是他曾经的友人赠给他的礼物,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有了乌七,邹清许得救,沈时钊的神情明明很放松,身上却莫名有一种紧绷感,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要救邹清许?”
梁文正去世后,所有人都知道,梁文正唯一的亲儿子和他最心爱得意的学生关系破裂,梁君宗和邹清许关系破裂,近乎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梁君宗拿着乌七登门拜访,让人摸不着头脑。
梁君宗偏头看了四下一眼,目光直直落在身前的地板上,他说:“最近我听说了不少事,也明白了一些事,我可能误会了清许,我先前以为你们狼狈为奸,误国误民,但没想到,原来你们在清理大徐的蛀虫。”
梁君宗解释完,沈时钊松一口气,他邀请梁君宗落座,似是还想和对方多聊一会儿:“你能理解邹清许的一番良苦用心就好,不止是你,他也在为梁文正大人的遗志奔走。”
梁君宗本来想送完东西便走,但他的眼睛无意间好几次往厅堂旁边的厢房里瞄了几眼,心中多少还有些忐忑,于是坐了下来。
沈时钊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等梁君宗喝了一口茶后,说:“我将邹清许叫出来,你先休息休息。”
青绿色的茶汤像深山里的湖泊,茶香似炊烟袅袅升起,热气弥漫在梁君宗脸上,梁君宗放下茶杯:“不用,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现在身体不舒服,让他休息吧。”
梁君宗朝沈时钊弯了一下眼睛,霎时沈时钊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梁君宗,那时的他总是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如今的梁君宗稳沉许多,面庞总是严肃,也不再热衷于穿颜色清淡的衣服,变得越来越陌生,唯有方才,他像曾经总是跟在邹清许身后,给爱闯祸的邹清许擦屁股的梁君宗。
梁君宗:“听说你为邹清许求遍了盛平的寺庙,没想到沈大人竟然会做这种事。”
梁君宗语调和缓,一半陈述一半试探,外面的谣言纷纷扬扬,沈时钊全盘托出:“对,听上去很傻,但是,我很担心他。”
两个男人目光交锋间,似乎都被对方灼伤,但没有人的目光后退,梁君宗笑了笑,“原来谣言是真的,我希望你们都安好。”
沈时钊似乎察觉到什么,他问:“你对邹清许€€€€”
梁君宗偏过头去,低头喝了一口茶,满嘴苦涩的茶香,“我爱慕的是先前的邹清许,而不是现在的邹清许,我依旧愿意为故人做任何事情,可惜他已经不在了。可能你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不重要,有些事情旁人理解不了,只有本人清楚,故人确实还在,但在我心里,我的故人€€€€走丢了。”
沈时钊并非常人,他艰难思索着,说:“你的意思是€€€€邹清许变了,是吗?”
梁君宗点头。
他曾和邹清许一起长大,携手度过少年时代,邹清许作为他爱慕的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邹清许的脾性。
后来的邹清许,的确变了。
梁君宗不忘补充道:“现在的他,和你很合适。”
视线再次撞上时,曾经的火药味儿烟消云散,如同已经握手言和,还带着一点惺惺相惜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