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烛火明灭间,沈时钊脑海里,祁易忽然一闪而过,无论是收买负责廷杖的人,还是筹谋让曹延舟认罪伏法,两件事里除了梁家,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时钊,该敲打时要敲打敲打。”谢止松神情仿佛一片深潭,目光黑沉带着凉意。

沈时钊正微微出神,他眉目低垂,面色平静地说:“义父放心。”

第9章 请客

小会开完,时辰不早,众人陆续离开后,谢止松单独留下了沈时钊。

他多年前救下沈时钊,把他养在自己身边,后来发现这小子天资聪颖善读书,遂把他收为义子,带他入仕,沈时钊也很快成为政坛新秀,不亚于他当年。

想到当年的事,谢止松如同看到了遥远的伤口,他曾高中探花,一时风光无限,怀有四方之志,勤励自勉,可惜朝堂昏暗,寒门出身的他很快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命悬一线。

上天那时垂怜这个守身持正、明敏高智的读书人,谢止松抓住一线生机,捡回一条命,自此卧薪尝胆,八面玲珑,揣摩圣心,越过刀山火海,终于盛极一时。活到现在,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通透,褒贬毁誉他都不在乎,什么君子不党,什么清净有为,全是过眼云烟。

此时的沈时钊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谢止松从他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

沈时钊为谢止松做事,从不含糊,他忠心耿耿,有勇有谋有手段,黑白两道都能混,谢止松不方便或不想做的某些脏事可以放心地交由他做,沈时钊甘心如怡,屡建奇功。

然而,谢止松总能在他身上隐约看到一点文人的风骨。

今夜明月高悬,清辉笼罩四野,一阵细碎的晚风搅乱夜色,漫天的星光在头顶铺开,薄薄的月光洒进室内,勾勒出萧条的两个人影,谢止松坐在太师椅上,单独面对沈时钊时,他神情极为放松,但目光依然紧绷绷,似乎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谢止松打开天窗说亮话,“御史杜平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我早劝过你把他赶走,你不听,结果他今日惹下大祸。”

沈时钊英俊的眉目陷在光影里,墙上的影子一动不动,像刻上去的画,“杜平一向循规蹈矩,城楼一事在我意料之外,对不起,给义父添麻烦了。”

谢止松闭上眼睛,他陷在椅子里的时候,如同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苦口婆心的劝说后辈,但他一开口,嗓音发凉:“伴君如伴虎,一刻都马虎不得,曹延舟落得今日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以后你我引以为戒,身在高位,就像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镣铐在刀尖上起舞,尘世里的人仰头望云端,除了羡慕,嫉妒和恨更多。我谢止松走到今天睚眦必报,记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烛光安静的垂落,墙上沈时钊的人影终于动了一下。

回到都察院的第二天,沈时钊便招来佥都御史林峰,隐晦地让他查一查邹清许,林峰一愣,为难地说:“都察院和翰林院一向没有瓜葛,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沈时钊看着案台上的公文,眼睛一下都没眨:“以我的名义去吧。”

林峰:“可是€€€€”

林峰扭扭捏捏,沈时钊只好放下公文,他缓慢地抬眸:“没关系,我想故意让他知道背后的人是我,你们敲打敲打即可,不用上纲上线。”

于是邹清许不时为来自于都察院的监察苦恼,总有人整天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专门找他的麻烦来消化,无论在家里,还是在翰林院,哪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丝毫不避讳,让他极其没有面子。

他老实本分,清正廉洁,根本没有什么可弹劾和监察的,对方摆明了是故意找茬儿。

邹清许很快意识到背后是谁动的手脚。

他对沈时钊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先前沈时钊的见义勇为和友善提醒在他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可惜沈大人帅不过三秒,这人简直是谢止松的走狗,天天为了一己私利陷害忠良,现在自己竟然被他盯上了,真是晦气。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编修,不能拿沈时钊怎么样,越想越可能气出甲状腺结节。

傍晚邹清许从翰林院走出来,他无能狂怒了一下午,此时饿得饥肠辘辘,唯有大吃一顿,才能让他脸上开朗明媚,他暂时扔下所有烦恼,直奔自己最喜欢的一家小馆。

作为一个生活不怎么丰富多彩的人,唯有美食能带给邹清许些许安慰。邹清许平日里喜欢在盛平城里寻找美食,此时黄昏已至,堆叠绚丽的云霞逐渐被晚风吞噬,夜幕降临,早春天儿黑得早,夜市里陆陆续续有了人。

大徐夜生活丰富,夜市直至三更才打烊,今日邹清许想去吃一碗面,尽管那家他最喜欢的铺子开在他讨厌的地段,小馆离谢府很近。

邹清许勇往直前。

生活总喜欢和人开玩笑,但是没瓜系,为了美食,邹清许可以忍耐。

邹清许匆匆赶到小馆,这家铺子开在长街上,门面看着不打眼,但香气远飘十里,常常座无虚席,回头客多永远是最好的代言,邹清许掀开门帘去里面找位,今日店里依旧有很多人,一个人的位置已经没有了,邹清许只好和人拼座。

放眼望去,有张四人桌上只有一个人,邹清许走过去正准备放屁股,座位上的人抬起了头。

熟悉的冷肃面庞,熟悉的黑眸。

邹清许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