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微顿了顿,她挽起了自己左手的校服外套,白皙柔嫩的肌肤上,纵横分布着各种各样触目惊心的疤痕。她把手臂伸到阮若跟前,不出意料地,换来了阮若难得的不可置信的眼神。
“既然别的你都不感兴趣,那让我来说说这个吧。”
贝微指着自己斑驳丑陋的手臂,每一条疤痕的来路她都清楚地记得:“这里是被小学四年级的班长掐的,那儿是当时班里另一个女生打不过我直接上嘴咬的,还有这,这是她男朋友用烟头烫的……”
贝微的形容轻描淡写,好像这些狰狞的疤痕不是长在她身上而是木偶身上一般,好像这些暴力不曾路过她的生命也不曾让她感觉痛苦。可是阮若知道没这麽简单,他上一次被蔔实豪的小跟班捶出的淤青都还没有好起来,这些经年累就的痕迹,不知这多管閑事的女孩儿疼了多久。
那时候贝微被望不到尽头的校园暴力折磨着,她藏不了、躲不开、跑不远,她不敢求助老师,因为有人是校长侄子是主任孩子是老师惹不起的关系户;她不愿告诉父母,因为每天爸爸妈妈从工厂里回家都很晚,他们的工作非常非常辛苦,贝微不想给他们带来更多负担。
小小的贝微被绝望感和罪恶感沖昏了头脑,她因自己受到的羞辱和欺淩而深深绝望,因自己没法处理好校园暴力而感到自责和愧疚。她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三年都不买一件新衣服,看到他们吃碗面都要把碗里为数不多的肉夹给她一个人。沉重的期待和压力将她整个人吞没。她恨自己被霸淩,恨自己的存在让父母节衣缩食,恨自己无能不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在她被人拍了o照用来威胁的那一天,她接触到了某个游戏。
他们群里面有几十个人,群主一步步教会他们如何走向死亡。在他的嘴里,死亡是一件浪漫而美好的事。
她记得她的第一个任务是照镜子,两只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对那张面孔産生陌生感。贝微照了多久她自己没有计过时,但她当时看镜子看到流泪,看到恨不得拿起一把刀抹杀掉镜子里的人,觉得那个人就不配被生出来,也不配活着。后来又接到了听恐怖音乐、看恐怖片的任务。音乐令人压抑,片子让人毛骨悚然,但贝微竟然惊喜地察觉到了一丝自虐的快感。再然后,淩晨四点二十起床,服用不明药物。任务越来越苛刻,难度一步步增加,后来任务变成了要她用圆锥扎破自己的皮肤,要她去偷东西。贝微恪守着不伤害他人的底线,没偷,被管理员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记得最后的任务是要她割腕,如果割腕不成功,就选择其他方式迎接死亡。
任务的最后一天恰好是个周末,也是贝微的生日。父母照例出门摆摊赚钱,贝微在家里一笔一划笨拙地写下遗书。她在第一行郑重写下:爸爸妈妈,我爱你们,请不要为我难过。
女孩儿边写边哭,泪水把信纸打湿,她撕掉重新写,又打湿,又重新开始。到后来整封遗书写完,她的嗓子都哭哑了,失了声。她拿起準备好的刀片,打算执行最后的任务,然而她之前哭得太用力,身子都发软发麻,捏着刀片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所以她的第一刀,划歪了,划得很轻很轻。
虽然很轻,但是很痛。痛得贝微求生的本能瞬间被激发,一时间什麽□□什麽乱七八糟的她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凭着本能去医药箱里翻出双氧水给自己消毒,又用纱布进行加压包扎。
她知道如果自己没死成,会被人用全家人的性命威胁。她拿不定主意,但决定先不退群,她去最近的派出所报了警。
游戏涉及的地域太广,警局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甚至请了专门的人来给她做心理辅导。
贝微记得她去报警那天,被叫来陪她的人是一个大哥哥,姓林,她听到他们叫他林专家。
那天,林专家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救了群里整整二十四个人,你真的很棒,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林专家是贝微这辈子见到过的最温柔的人。那天他陪着贝微,玩了一种新的“□□”,同样有五十个任务,是属于她和林专家的小秘密。
第一个任务,就是要贝微在田字格上认认真真地写下:“我喜欢贝微,贝微是世界上最棒的女孩。”
第 40 章
阮若听得目瞪口呆,大为震惊。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女生,会有这样一段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过去。
他想擡起手默默女孩的头,身体却像被冰冻住一般无法动弹。贝微的容貌和举止依然稚嫩,但她眼里却透出与这个年龄段不相符合的坚毅。她是多麽勇敢、多麽坚强的女孩,她根本不需要自己摸摸她的头,或者给她一个无用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