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今回头想来，林朝夕所模模糊糊感知到的每个令她不舒服的瞬间，每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每段欲言又止的沉默，这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流言蜚语是伤人于无形的利刃，那些不可得见的恶意如同黑暗沼泽里的泥水在肮髒角落里咕噜咕噜冒着泡，兴奋地疯狂地想要把她整个吞噬殆尽，就像日本动漫里那些相当魔幻的场景一样，把她拆分肢解吞吃入腹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想起在十三班里偶尔听到的批判“贱人”的话语，想起有时候她总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她小声议论，想起学校里有些老师看向她时奇怪的眼神，林老师觉得有些难过。更难过的是，尽管理智在告诉她，如果这件事真的闹这麽大有这麽多流言的话，她不会今天才被人所谓受害者告到教导主任这儿，她的诸多想象和感觉或许都只是风声鹤唳，怪她草木皆兵。但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忍不住去猜测去怀疑去担心最坏的可能性。

林朝夕耸耸肩，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好吧，那就来吧，没在怕的。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恢複了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

是招那就有拆招的办法，更何况对手的招数错漏百出，只稍微麻烦了一点，但她也有足以应对的勇气和耐心。

办公室的门很快被敲响，来的是大学城派出所的民警，一个看着非常不好惹的女警察和另一个慈眉善目的男警察。两人分工合作，女警去问被造谣的女生，男警察去和学校领导斡旋。

“报警的人在哪？”女警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林朝夕举起了手。

“具体说一下情况吧。”冷漠淡然的语气如钢刃一般打破尴尬的气氛，林朝夕开始陈述她所感知的真实。

“我四月初来这里实习，担任13班的副班主任至今。今天起床收到教导主任发的微信，叫我不用看学生早读直接来办公室找她，到了办公室我才知道有学生告我勾引学生有违师德，也看到这些情书和微信聊天等所谓的‘证据’。微信聊天记录和情书所涉及的有一部分联系人我认识，是我的学生，但内容我全然不知情。照片是真的，照片里的男生是我之前帮助过的学生，但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作为证据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与此同时，男警察在同主任询问受害者同老师所陈述的情况。

王主任殷勤地给两位警察泡了上好的春茶，而后说道：“证据是我们班里的好学生看不过去了替受害者交到办公室的，我们学校的孩子都很乖的，他们才初中，这麽小的孩子什麽都不懂。”

眼见着男警察点了点头，王主任又继续添油加醋道：“这个小林老师吧，不是我说她什麽，之前我给她介绍了好好一门亲事，但她就给拒了，说她有喜欢的人，谁知道她是……唉……这样的人呢！”

女警忽然笑了，饶有兴趣地瞥了林朝夕一眼，然后转身插话：“我看这上面还有被拿没收毕业证做威胁的学生，让他们来一起聊聊呗。”

然后林朝夕被告知，她今天可以回家了。

如果不考虑缘由的话，其实提前下班挺爽的，除了想理由和老林解释会比较複杂之外，别的都没什麽。

去奶猫网吧待着好像也不错，还能给老林带网吧对面好吃的海鲜炒饭。

校园的主干道两旁种了茂盛的绿树，花坛里的各色月季争奇斗豔。林朝夕驻足，拍了一张自以为傲的蝶戏芳丛图，从包里取出遮阳伞撑开。

“林老师——林朝夕老师——等等！”

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甚至见都没有见过的小姑娘，一丝不茍地穿着呆板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她跟前。

“嗯？有什麽事吗同学？”

“这个给你，我骗老师说要去厕所才出来的，我要回教室了，下次有空聊。”女孩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林朝夕手里，然后又用百米沖刺般的速度奔向教学楼。

林朝夕愣愣地站在原地，女孩像豌豆射手一样吐出刚才那几句话，语速之快让林朝夕不得不花上那麽几秒回忆一下。她目送女孩的背景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再低头看看这封精美的、厚实的信笺，略带迟疑地将其打开。

那是一封稚嫩的信。

亲爱的林老师：

您好。

我是您之前曾经帮助过的初二x班的xxx，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因为我考得很差，一个人躲在花坛边偷偷哭，是您路过给了我一个拥抱和一块巧克力。您和我说了自己考试失利的过去，也说了你没有放弃、经过努力考上永川大学的成功逆袭。从那之后您就成了我的偶像，鼓励我坚持学习。于是期中考试我赢了所有学神学霸，拿了全年级第一。我真的非常感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