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花的绮窗无声无息开了,苏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让他心里的希望陡然放大成数倍,隔着窗子,忍不住去握她的手:“念念,你终于肯见我了。”
攥得很紧,苏樱觉得有点疼,皱眉抽回来,他也觉察到了,喑哑着嗓子追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苏樱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
方才她躲在帘幕后看着,那个离开的人隐在夜色里,外面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廊下的灯笼恰好熄灭,她只模糊看见那人身量高高戴着斗笠,容貌如何却丝毫不曾瞧见。
但她觉得,不可能是来谈窦玄的往事,那些事不足以让裴羁带人去套间谈这麽久。多半是其他机密要事,说不定与卢崇信有关。
“念念,”裴羁隔着窗户再又伸手,这次收着力气,轻轻握她一点指尖,“你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不要不理我。”
她的冷淡疏远比刀斧加身更让他痛苦。整个下午他枯坐房中,关闭门窗,试图感受在长安那一个月里她的心境。但,又怎能感知她那时痛苦的万分之一?他错了,错的那样离谱,而她这麽好,竟然还肯见他,让他此时,简直要生出感激了。“念念。”
苏樱又嗯了一声,再次抽回手:“夜深了,你快去睡吧。”
心髒砰的一跳,她是肯原谅他了,亦且还这麽慈悲,予他一些关切。在澎湃的心潮中裴羁甩开步子跑进门来,一把抱住苏樱:“念念。”
降真香气剎那间变得浓郁,他埋头在她后颈里,脸颊摩挲着,带起一阵阵痒意,苏樱嗅到另一缕极淡的香气,仔细分辨,却是龙涎香,是不是方才那人的熏香?江河手下一个随从,居然能用千金难求的龙涎香?
让她心中的警惕越来越强烈,轻轻伸手,抱住裴羁劲瘦的腰身。
这无声的鼓励让裴羁眼梢发着烫,喑哑着声音哀恳:“念念,我知道我过去错得无可救药,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好好弥补你。”
谁要他的弥补。苏樱垂目,轻轻抚他的头发,半晌:“方才来的是谁,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无事。”裴羁道。这些朝堂中事,无谓告知她,让她烦忧。
“你不要骗我。”苏樱退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方才温和的神色透出几分冷淡,“是不是他们又要对付你?”
“不是。”裴羁顿了顿。她道,不要骗她。可这些事,如何能跟她说,“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苏樱抿着唇,转开了脸。
她早知道必定极难撬开他的嘴,他虽然对她不无迷恋,但他一向公私分明,觉得不该说的,绝不会告诉她一个字。但,今晚来的那人显然是有要事,万一是要对付卢崇信,她需得打探出来让卢崇信早些防範,毕竟现在,卢崇信是她逃走的最大希望。
推开他走去榻上坐着,他很快跟过来,像白日那样伏在她脚边,仰头看她,苏樱叹口气,指尖抚了他的脸颊:“你总是这样,什麽都瞒着我,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手指柔软得如轻云一般,却带起一阵阵灼热的战栗。裴羁在激蕩的柔情中情不自禁贴上去,用脸颊去追她的手,喃喃分辩着:“并非如此,只是些没要紧的公事,你不必理会。”
苏樱缩回手,他失落失望,伏在她膝上,仰着脸追逐她的目光。苏樱索性又转开脸不看他:“什麽没要紧的公事?你总骗我。若是没要紧的公事,你怎麽会带进书房?我都知道的,那里是你办要事的地方,每次你都锁着门防着我,就好像我知道了,一定会坏你的事似的。”
裴羁看见灯火下她笼了一层光晕的脸,她眼圈微红,声音也似哽咽,让他心里一下子抽疼了,伸臂抱住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麽可能防着你?”
“那麽方才来的是谁,说的什麽事?”苏樱抽噎着,轻轻伏在他肩上,“是不是他们又要对付你?你会不会有危险?”
裴羁嗅到她身上暖热的香气,她缭乱的发丝蹭着他的脖颈,颈窝处忽地一凉。急急捧起她的脸,她倔强着转开不肯让他看,眼角有亮光在灯火下微微一闪,她哭了。
是为他担心。让他突然一下几欲癫狂,痉挛着捧住她的脸:“念念,我的好念念。”
微凉的唇覆上来,带着虔诚,吻去她眼角的泪。苏樱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他抱她抱得那样紧,简直要把她嵌进骨头里去了,让她觉得疼,不适应,又有说不出的怪异。若不是她牢牢记着他过去是如何待她的,就几乎以为,他是真心爱着她了。
裴羁贪恋地吻着。眼梢,眼皮,鼻尖,脸颊,一切合适不合适的地方,微凉的唇很快变成了灼烧的烫,喑哑着声音,贪恋地想要得到她的一切:“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今天为的是朝堂中事,不是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