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几乎没用这种堪称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去年的那件衣服……大冷天他在饭店打工,有位客人见他穿的太单薄了,看不下去了才给他买的。

那是一件棉服外套,他很小心地穿着,生怕给弄脏了,但回到家,李母看到那衣服直接就逼他脱了下来。李母把那件衣服卖了,又花了三十块钱从一个二手货摊给他买了件薄棉衣。

鞋子倒是新的,但也就二十来块钱。

手机是李母淘汰下来的,江棠到了雾渊就换掉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江棠感觉得到,有一只手拉住他,想把他扯回那片黑暗里。

李母有一点想错了。

当年那伙人贩子不是不想把他卖更高的价钱,而是当时十二岁的江棠长得已经很好看了,人群中辨识度很高。

那些人怕夜长梦多,才把他尽快脱手。

江棠往外看去。

窗外还算明亮,月光清凌凌的,和他逃出来的那晚差不多。

那晚他把抹布塞进狗孙嘴里堵住男人痛苦的嘶号时,就觉得他这一生已经完了。

江棠离开的时候男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用沾满血的双手打开门,迎接他的是惨白的月光。

整个村都很静,只有月光照着他前面的路。

他在山后的小溪洗了手,没有任何惊慌地换了他走时带着的没血的旧衣服。

也许是走上了绝路,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了,江棠一点也没怕,他只知道陆应淮在雾渊。

而他死前想再见陆应淮一面。

江棠一直以为狗孙死了,结果并没有,他只是失去了当男人的尊严还瞎了一只眼睛而已。

灯光下江棠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他荫翳眸底的疯狂,他的手指因为某种类似兴奋的情绪而不受控地微微发抖。

黑暗的雾气自心底涌起,继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一起死吧。

同归于尽吧。

江棠浑身战栗不止,他混乱地想着,或许到时候了。

极淡的冷香传入江棠的鼻腔,他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烫。像是下了一场无形的雪,江棠几乎是瞬间就清醒过来。

是被子里陆应淮没有完全消逝的信息素。

江棠如同化了冰一样,瘫软地靠在床头。

被窝里还留有陆应淮身体的余温,江棠冷硬的心似乎也变得柔软。

他不想死。

至少现在不想。

「你死了?怎么又不回消息了?」

江棠琥珀般的眸子深处的戾气渐渐消散。

「你要多少?」

「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