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魏家根基人脉都不在上京,他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只靠本家很难。而且,他叔父虽然乐于为他奔走经营,但他们魏家这点家底,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和自己的困境相比,魏惊春更担心孟尧。
看着对方还能大大咧咧吃肉吃酒,丝毫没有为前途焦灼的模样,魏惊春忍不住皱眉道:“别人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紧不慢的。你也应当适当出去交际一下,常露露脸,多交点朋友,只在家里干坐着,天上是不会掉馅饼下来的,吏部也不可能想起你,难不成,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真打算当个籍籍无名的白身?”
孟尧笑道:“你这个榜眼还没有着落呢,我急什么?”
魏惊春恨铁不成钢:“我与你情况一样么?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我想做官,随时能做,还有许多上等职位可挑,你呢?你想做官,吏部给你安排么?”
“唉。”孟尧对着一只鸡腿感叹:“瞧瞧,人家榜眼就是不一样。”
魏惊春无奈摇头,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帖子,道:“这是赵王让人送来的帖子。赵王今夜在二十四楼设宴,邀请了许多世家寒门子弟,说是犒劳举子,用意不言而明,赵王背靠裴氏,自己在朝中经营多年,也有很多人脉,而且,听闻裴贵妃生辰将至,赵王有意为贵妃写一篇赋文当生辰贺礼,你抓住机会表现一下,说不准能得赵王青眼,谋个一官半职。”
孟尧敛了神色,道:“这是赵王给你的帖子,我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魏惊春皱眉:“今夜参宴举子,少说也有四五十人,赵王哪能个个认清,有的是四处托关系蹭帖子蹭宴的,也就你脸皮薄。我与你一道去,还不成么?”
孟尧将帖子推回到对面,正色道:“雪青,你的好意我知道,可你原本并未打算参宴吧?如果为了帮我而接了赴了赵王的宴,便是变相接受了赵王招揽。若我所料不错,那雍王应当也与你递了帖子吧,眼下雍王与赵王斗得正厉害,你接受赵王示好,必将得罪雍王,这万万不可。”
魏惊春:“那怎么办?要不,我再找找其他世家大族的邀请帖,为你引荐一下?”
“万万不必。”
孟尧舒朗笑道:“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在上京实在待不下去,我就向吏部请求回青州去,当个县令或者什么其他九品芝麻官都好。”
魏惊春一愣,脱口道:“不行。”
说完,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道:“能做京官,谁愿意外放,外放到富饶之地也就算了,一旦去了青州,你这辈子都别想回上京了!你辛辛苦苦考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便真的甘心回青州当个县令么!”
孟尧没料到魏惊春这个素来温文尔雅注重礼仪的人会如此激动。
不由大笑了声,道:“与你开玩笑的。”
“我自然是不甘心的,你我读圣贤书,即使做不到先生所教诲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当竭尽所能,为百姓发声。否则,这大渊朝堂,更无寒门弟子容身之地了。既来了上京,如果不好好作出一番事业,我如何有脸面回去面对家乡父老。况且,不还有你在么。”
魏惊春不自在的咳了声。
轻哼道:“说得义正言辞的,你打算怎么留在上京?靠干躺着么?”
孟尧:“你怎么忘了,于我们寒门学子而言,还有一条路可走。”
魏惊春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你是指考督查院?”
想考督查院,必须参加督查院专门举行的考试。
督查院考试一般于每年殿试后半月进行,与吏部授职的时间恰好重叠,等于变相地给及第学子提供了另一条入仕之路。
督查院独立于六部之外,长官与六部尚书同列七卿,地位超群,担负着监察百官之责,与大理寺、刑部合称三司,所谓三司会审,督查院便是其中之一,朝中凡有大案要案,都要经过督查院最终复核才能真正审谳定罪,呈递御前,督查院权力最盛时,纠劾百司,提督各道,院中御史无论品级,可以任意弹劾朝中高官,甚至是皇帝过失,都御史但着绯衣入朝,百官无不惶恐战栗。
虽然如今的督查院今非昔比,甚至可以说是个冷衙门,但由于执掌督查院的次辅顾凌洲以清正严明著称,虽出身世家,但十分看重寒门子弟,在六部九卿各机要部门里,督查院也是每年录用寒门子弟最多的中央机构,每年殿试之后,仍有大量及第学子会选择报考督查院,督查院考试也是出了名的竞争激烈。
左右参加督查院考试,与吏部授职并不冲突,考上了多一条出路,不必再四处奔走经营,考不上也不影响吏部安排其他职位。
魏惊春道:“听闻今年报考督查院的学生,高达百人,但最终只能录用三到四人,且督查院选人,素来是宁缺毋滥,往年甚至有过无人通过考试的情况,虽是一条出路,但也不易。而且,督查院考试,不仅有卷试,还要接受顾阁老当面考问,光是这一层,便令很多学生望而生畏了。”
“还有另一点,督查院考试内容,与会试殿试截然不同,不考四书五经,也不考策论文章,而是考刑名律法这些专业内容,我们平日所学,可以说是毫无用处,这也是很多在会试殿试中排名高的学子,报考督查院都无功而返的原因。”
便是魏惊春这个榜眼,也没把握能考上,所以魏惊春虽例行报了名,但并未将希望寄托在这条路上。
孟尧道:“无论如何,总算还有一条路可走,万一我运气好,真考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