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衣,仙姿卓然,面目隐在光中,看不分明。
是男,是女?
他的脚边,躺着长长的一条……水桶般粗细的……
应该是,蛇吧……
成暃不确定地看了看那个硕大的脑袋,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向那光中的人道:“可是阁下救了我?”
那人不语。
成暃又再一揖:“实在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来日……”
“你想报答我?”那人突然出声,打断成暃的话,“那便替我做一件事吧。”
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男子。
“到京城后,去闲云观,找到叶师法,和他说,昔年之事,已尽已清,自此以后,不再牵扯。”
那人说罢,衣袖一挥,地上的大蛇尸体嗤嗤变成焦灰,湮灭无痕。白光渐渐浅淡,那人的身影与光芒一道消散。
成暃继续怔怔怔怔地站着。
这……是梦?是真?
方才所见,十之有十不是个人了,那他是鬼?是仙?
闲云观,叶师法,又是什么?
☆、 第八章
到了京城,成暃才知道,闲云观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叶师法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当然,京城的各处,在成暃看来,都非常了不得,非常厉害。
那么宽阔的街道,那么华丽的楼阁,来往的路人中居然还有黄的红的头发,蓝的绿的眼珠。成暃觉得,再生十只眼睛也不够看。
当远远望见巍峨皇宫时,成暃的内心激动不已。
他向路人打听闲云观所在,方才晓得,闲云观一般人进不去,叶师法他更别想能见着。因为叶师法如今是皇上最宠信的方士,唯有皇上才能想见就见。
本着对救命恩公的承诺,成暃还是不死心地尝试了一下,结果因为太灰头土脸,连闲云观的大门都没摸着,只走到了那座华丽的“敕造闲云观”大牌楼前,就被无情地驱赶了。
一个在路口摆摊的大爷和成暃说,闲云观本是个小道观,一直在这长兴坊中,就是个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来烧个平安彩头香,婆娘们磕头求姑爷求男丁的地方。
然不知怎么的,这两年皇上虽在治国上明显地偏了儒家,却对道家超尘脱俗的方面越来越感兴趣,譬如养养气,炼炼药之类。
先前,有个叫藜蓬子的道人,玄法精妙,善祈福禳灾,通炼丹养元之术,从不谈政事,帝甚宠信。但有一日,藜蓬子向皇上请辞,说自己劫数将近,只能去云游避祸。帝十分不舍,藜蓬子就举荐了叶师法,曰此人道术远在自己之上,用白鹤传信,将叶师法请来京城,在闲云观暂住。皇帝一见叶师法,果然十分喜爱,藜蓬子离开后,叶师法便取代其成了御前最烫手的方士,帝对其宠信更在藜蓬子之上,封他做了护国真人。闲云观也跟着升天,小小道观,陡然变成今天恢弘模样。
成暃听得惊叹不已,自知闲云观一时半刻进不去了,遂对京城又多了一份敬畏,一个寻常摆摊的大爷,对国事亦如此洞悉,见解犀利,更令他自惭形秽。
此事落空,成暃竟一时迷惘,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他的身份文牒丢了,想去找寻祖父所说的那位京中好友,可那人叫什么,住哪里,他都记不得了。一路走来,他也通了些人情世故,知道自己就算想起来了,找上门,只怕无凭无据,人家也不会认他,就琢磨着先安顿下来,再设法往家里去信,报个平安。
他壮着胆,在一家名叫金福万的客栈订了间最靠角落的客房,又去街上转悠,在卖旧衣的店铺买了两件旧衣服,再找了家书坊,买了几本书,捡了最便宜的纸张笔墨买了一些。
京城的物价很高,即便他不害怕衰到旁人,狐仙所赠的盘缠,也撑不了太久。
成暃拎着东西,边思量着怎么继续在京城过活下去边往前走,突见前方某处格外热闹。成暃不禁往那处凑,众人簇拥处,一座小楼披绸挂锦。成暃透过人缝张望,楼前立着一告牌,红纸书着金字。他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这回的儒学科试这么光鲜。”“看来改尊儒派不是瞎话。”“可惜呦,眼下回头背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也来不及了。”……
成暃努力再往前凑,总算看清了字。这告示牌,竟然是礼部奉皇上的旨意立的,说的就是儒学科试的事。九月十六开始报名,报名之后,即有第一次甄选,合格者统一在腊月初六再参加一次甄试,二选都通过的,方才能参加明年三月的正式科试。
告示上又曰,因儒学科新定,皇上特赐恩典,凡报名参选,便有嘉赏。